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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的“左右互搏术”

2014-08-01
来源:文学报

文史参证,在金庸的小说里是常事,如其自承《九阴真经》里叽里咕噜的怪文,乃受启发写成于一二四〇年的《忙豁仑纽察脱必赤颜》。这本怪书,即名闻天下的《蒙古秘史》。如此的“文史参证”是以学问为根基的,而金庸的散文集《寻他千百度》,显然是体现他在武侠小说之外的十八般“文”艺的学问及见识。此时,我们再想拿他的随笔、评论与其武侠小说做某种“参证”,这样的求索可说过甚,但于金迷而言却仍是不乏悠长意味的。

如谈到金毛狮王谢逊的“原型”,学者黄子平认为是源自美国梅尔维尔《白鲸》中的亚海勃船长。金庸谈论过原著及改编的电影,说“这是一个叛逆的灵魂,心灵的深度充满了憎恨与反抗”,自然,与谢逊的内在联系是显豁的,不过,我认为来源或不止一处。金庸在评论京剧《除三害》时,对周处落笔很深切,与李逵、鲁智深、张飞比,“周处是更加理智、更加内省的,也正因此,他能强烈地为自己的过失而感到惭愧,而发愤改过”,此性格特征与谢逊何其相似。金庸受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学的交汇影响,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或不会定于一尊,而是采集捏合,抟土而造人。

金庸喜好围棋,熟读其小说的自然深知。他写的随笔《围棋杂谈》中也说,《碧血剑》里“写木桑道人沉迷着棋,千方百计地找寻弈友,在生活中确是有这种人的”,这是不是夫子自道?金庸的棋力未必多高,但对此中的境界却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他在《历史性的一局棋》中,细细描写吴清源与本因坊秀哉的对弈,高手之战,波澜起伏,自不待言,而吴清源的奇招被后人称为“鬼怪手”。想想《天龙八部》中所设玲珑棋局,众高人无法可破,后为小和尚虚竹误打误撞偶掷一子,方得生机。那种下法为常人所绝想不到,诡异至极,是不是也有些“鬼怪手”的意思?

对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及好莱坞的电影改编版,金庸做了极详尽透彻的评论,这透露出许多信息。他于这种史诗式的长河小说有深切的理解,其间必然渗入某种认同,随后写出的《射雕英雄传》,我们如果拿来与《战争与和平》比较,会发现有不少相通之处:托翁虽主写大时代,却不乏贵族家庭生活与爱情的描写,金庸虽以郭靖的成长与郭黄爱情为主线,却大力着墨于宋、金、蒙古的时代书写,对历史情境的还原形神毕肖;托翁写拿破仑,虽刚愎自用,却未忽略其雄才,金庸写铁木真,虽血腥嗜杀,但仍为英明之草原霸主。其后,金庸对长河小说的喜好一以贯之,“射雕”三部曲后,又有《笑傲江湖》《天龙八部》,直至《鹿鼎记》收官。

对其武侠小说的高调赞扬,金庸本人在1969年回应说“武侠小说本身在传统上一直都是娱乐性的,到现在为止好像也没什么有重大价值的作品出现”,“基本上还是娱乐性的读物,最好不要跟正式的文学作品相提并论”。到了1994年,金庸虽仍不乏谦虚,但已说“我并不妄自菲薄,轻视武侠小说”,和1960年代相较,有了质的不同。这表明,其时金庸武侠小说的经典化已然成型。

(《寻他千百度》,金庸/著,中华书局2014年1月版)

[责任编辑:宋斯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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