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孫瑩

 

　　“每當火車大轉彎時，后面車廂的人都有機會看到頭等廂的故事片段。”

 

　　調查記者羅昌平寫了一部《打鐵記》，講述自己實名舉報“大老虎”劉鐵男的經歷。媒體人許志平在閱讀《打鐵記》后，在微博上如是感嘆。

 

　　劉鐵男，曾任國家發改會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他是國家主席習近平上臺后，以“貪腐”罪名打落的部級“大老虎”之一。

 

　　在這只“大老虎”落馬的過程中，有兩個最為特別的亮點：一是80后調查記者羅昌平的微博實名舉報；二是從劉鐵男落馬起，“部委反腐戰”正式打響。

 

　　只寫到第18章的《打鐵記》

 

　　像其他落馬貪官一樣，劉鐵男案中，有公眾熟悉的情婦反目、老干部舉報等情節；但最為與眾不同的是，還有一位名叫“羅昌平”的80后湖南籍記者。羅昌平在微博上實名舉報劉鐵男五個月后，中紀委宣布劉鐵男涉嫌嚴重違紀接受調查。

 

　　劉鐵男落馬后，《深圳特區報》刊登評論稱，該案是“網絡反腐與實名舉報的標志性案件”，也被視為網絡實名舉報“從局級到部級”的轉折點。

 

　　劉鐵男落馬后一個月，羅昌平開始在網易真話頻道連載《打鐵記》，講述自己實名舉報的經歷。這部被網友瘋傳的“高級八卦故事”，連載了八個月，到2014年1月，共刊出18章，從實名舉報一直講到劉鐵男落選全國政協委員，然后就再沒看到下文。

 

　　羅昌平曾表示，《打鐵記》原計劃寫到30章，但為什么18章后就沒有下文了呢？“因為特殊原因就沒有發表了，”他只是如此簡單回應鳳凰網。

 

　　在《打鐵記》中，羅昌平聲稱自己微博舉報的“導火索”，是劉鐵男情婦徐某提供的舉報信。他在收到舉報信后一天，匯編一年來收集到的證據，在微博上發起實名舉報。

 

　　同為湖南人的媒體人石扉客則認為，羅昌平是“奉旨舉報”。羅昌平在《打鐵記》中否認了這個說法：“如果因此認為我身披蓉兒的軟猬甲，手執展護衛的尚方寶劍，那就大錯特錯了。”

 

　　不過，事后還是有不少資深媒體人認為，即使不是“奉旨舉報”，羅昌平也很可能是得到中紀委要調查劉鐵男的確切消息，才決定微博舉報。

 

　　鳳凰網曾聯系羅昌平，希望再聊聊此事。不過，羅昌平以“這事過去太久，不聊了”為由，拒絕了采訪。

 

　　而在微博舉報后，羅昌平的個人際遇，也有耐人尋味之處。2013年11月，《打鐵記》剛出完第16章，羅昌平從財經副主編一職離任，調往財經研究院，有猜測調職與之前舉報有關，但羅昌平本人未正面回應調職原因。隨后，羅昌平從財經研究院離職，宣布自己創業，投身移動互聯網，其創業項目是消費品檢測“優客”。

 

　　在這次表面上看來相當“光鮮”的微博舉報后，羅昌平在接受網易真話頻道采訪時稱：“光靠舉報解決不了反腐的問題，如果這事能推動制度建設，哪怕一點點，比如舉報人保護制度、官員財產公示制度出來，那才好呢。”

 

　　在羅昌平之后，不少人也對“微博實名舉報”產生了興趣。對這些人，羅昌平的建議是：“一是要保護好自己及家人；二是要下點功夫拿證據；三是千萬千萬別跟利益扯上關系。”

 

　　貪腐重災區：部委反腐

 

　　劉鐵男被查一年多后，其曾任職的國家發改委和國家能源局，成為反腐“重災區”。“部委反腐戰”已經打響。

 

　　其中，有“小國務院”之稱的國家發改委，“冠絕各部委”：十八大以來落馬的25個中央部委司局級以上官員中，發改委占了其中17席。

 

　　“中紀委斧頭對準發改委”，香港媒體《大公報》如是稱。而專家則表示：“發改委系統官員落馬，主要是因為發改委集各領域的審批權于一身，審批權權限過大。”

 

　　位于北京市西城區月壇南街38號的國家發改委大院，媒體形容進入了“反腐嚴冬”。2013年5月，劉鐵男和其妻子郭靜華就是從這里被帶走。

 

　　而發改委中的價格司，更是最“密集中槍”之地。今年八、九兩月，國家發改委共有7人被帶走調查，其中價格司就有5人。

 

　　“國家發改委價格司已超越山西省委辦公大樓，成為最密集的貪官落馬地，”《法治周末》報道稱。

 

　　8月24日，原價格司司長曹長慶被帶走調查。據《財新》報道，曹長慶執掌價格司7年零7個月，直接參與并部分主導了近年來房價調控、油價調整、藥價調整、階梯電價等多項重大改革。他本來在5月已經退休，8月外出回京在機場被帶走。

 

　　曹長慶被帶走后一個月，價格司原副巡視員郭劍英被帶走調查。6天后，價格司又有3名司級官員被帶走，其中包括剛剛接替曹長慶擔任司長的劉振秋以及兩位副司長--周望軍和李才華。

 

　　財新網援引電力業內人士的說法，價格司“是權力最大的國家發改委內最有權力的部門之一”，被戲稱為“天下第一司”。

 

　　價格司負責對電價、藥價等多種壟斷產品進行審核，易生權錢交易。其過往政策多次引起社會爭議，包括曾對藥品價格下達多次降價令，但藥價卻“愈降愈高”。這次被帶走的郭劍英，就一直負責醫藥價格管理工作。

 

　　“對于藥企來說，握有醫藥價格管理權的郭劍英屬關鍵人物……企業如果想把藥賣得貴一點，就要想辦法‘搞定’負責定價的人。如果公司搞不定，還得再托人幫忙，這些都需要‘打點’”，《法治周末》報道稱。

 

　　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發改委內部貪腐案件頻發，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發改委集各領域的審批權于一身，審批權限過大，權力過于集中。”

 

　　發改委審批的項目和資金范圍，幾乎涵蓋國家經濟生活的各個方面。《法治周末》報道稱，從2012年4月19日至2013年3月21日，不到一年時間里，發改委便審批或核準了近1500個項目。幾乎所有的重大項目，都必須找發改委“批”。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

 

　　從發改委開始，部委紀檢組從過去幾近擺設，到今天“爭先恐后去打虎”。

 

　　中國政法大學研究員陳杰人稱，部委紀檢組的查辦對象，將以司局級官員為主。“因為在部委，司局長是真正的實權派。很多腐敗，就發生在司局長和部分要害處長環節。查辦司局長級官員，既沒有多大政治風險，又能夠順利開展，而且容易展現成績。”

 

　　在陳杰人看來，“部委反腐”最難之處，在于部委的掌權者“往往手眼通天”，且在長期的腐敗潛規則中結成了利益聯盟。

 

　　面對形勢越發嚴峻的反腐聲勢，各部委也趕緊拿出了應對招數：教育部印發懲防腐敗“16條”，“選人用人誰提名誰負責”；住建部增設“反腐敗協調小組”，加強打擊涉房腐敗；而反腐“重災區”發改委則開展“大討論”，集中三個月“深化反腐敗教育活動”。

 

　　9月，劉鐵男在法庭上稱，他曾寫反腐建議，“結合親身體會”，提出審批權應當大量下放到市場。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馬慶鈺認為，應將事前審批改為后續監管，有助于改善腐敗集中的情況。“但是監管也是有成本的，不能完全排除官員以權謀私的可能。關鍵是在取消或下放審批權限的同時，建立起一套完整有效的監督機制，加大責任追究力度。”

 

　　國際關系學院法律系副教授畢雁英則認為：像發改委這樣的系統，在內部制度設計中缺少制衡和審查機制。“審批權或者各種類似審批的權力都掌握在幾個人手中，他們能夠對市場和社會運行產生決定性影響，這是他們能夠以此換取私利的基礎條件。”

 

　　“當前首先應在制度層面上減少批條子、打招呼或提傾向性意見而導致的隨意作出的行政決定。增強對政府該作為不作為，不作為亂作為，隨意增加審批環節，拖延審批等的制約力度，通過設置明確具體的程序制度規范和監控機制來減少腐敗機會，”畢雁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