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写的是他人,是当代社会的群体现象,而不是自己。”沉寂一段时间后,带着自己对这个时代以及在这个时代中生活着的青年群体的独特思考,从12月4日开始,蒋方舟在全国高校进行主题为“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的巡讲活动。17日下午,蒋方舟来到深圳,在南科大做了一场主题演讲。趁此机会,记者专访了蒋方舟。她透露,她的最新小说集《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即将出版。
晶报记者姜梦诗/文张定平/图
每个人的生活经验太破碎了
晶报:“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既是你的演讲主题,也是你小说集的书名,主要是写什么的?
蒋方舟:这部书由九个单独的故事构成,但是人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其实最后一篇还在收尾,大概一月份正式出版。
晶报:我试读过前三篇,有两个故事感觉都是跟婚姻、家庭有关。
蒋方舟:我觉得家庭是最小而且最复杂的社会单位,我一直对家庭特别感兴趣,包括我个人阅读也是这样。其它几篇也有些母子、个人命运的故事。因为我后来意识到都是写出轨,所以自己克制了一下,最后只有两篇是写出轨的。
晶报:读这几个故事感觉都是很多的元素、碎片拼贴而成。
蒋方舟:我写到后来,就很能理解为什么余华会用《第七天》那样的方式去写当下。因为生活经验实在是太破碎了,每个人都是很破碎很无力的。当然余华是“社会新闻型”的,但我不太想写过于纪实的,不想写这种“社会新闻型”的。我更想写“他也很惨,但是没有惨到可以上社会新闻”这么个人物故事。
晶报:这九个故事在写之前就已经构架好了吗?
蒋方舟:没有,原来写了两篇单独的故事,自己写着玩也没想出书什么的。写了之后,我又想为什么不用一种结构把他们串起来呢?我是从电影里面得到启发的,像《撞车》、《巴别塔》,都是类似这样的结构,不同的几个人不同的故事,但是相互之间有联系。我觉得这跟每个人现实生活的命运挺像的,都是这样的结构,所以我就干脆串起来,写了一个类似长篇的东西。因为写完全现实是很难的,每个人的生活经验特别有限,对自己生活以外的东西不了解。我在北京生活,可是我连三里屯都没去过,连自己生活的城市都是这样。
晶报:现在很多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都喜欢用非线性的叙述方式来讲故事。
蒋方舟:作为读者的时候,我觉得单一的叙述方式看下来是很疲惫的。所以为了阅读体验好一些,我每个故事都想有些变化。
晶报:所以这个书名也是这么来的?
蒋方舟:书名是和出版社商量的,我本来想起一个简洁一点的,但是出版社觉得长书名比较流行。然后我想想也行,因为最后一个故事其实是给第一个故事写个结局,从结构上也能扣上,所以也挺好的。
写小说,欲用虚构的方式消解现实
晶报:书架上都有什么书?
蒋方舟:如果我特别喜欢一个作家,我就会把他一整套的书都买下来。这样的作家有十几个吧,比如说南非的库切、以色列的阿莫斯·奥兹、德国的赫尔曼·黑塞……门罗的也买了一套,但不是特别的喜欢,还买了一套台版的马尔克斯的书。
晶报:为什么不太喜欢门罗?
蒋方舟:看了《逃离》觉得还可以,但是看了她另外的书,觉得有点单一。我反而更喜欢加拿大的另外一位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因为我觉得阿特伍德的题材更广泛,她写的类科幻小说《使女的故事》也写得很好。而且我觉得她对于政治、社会的关注也很多,写作的维度比门罗广。
晶报:你现在的写作也有向这方面靠拢的意识吗?
蒋方舟:其实也没有吧,因为小说的写作就是关注社会和政治,这是逃不开的。我原来写杂文,可是我发现杂文是用硬碰硬的方式去对抗现实,后来这种方式不被允许了,现在的想法就是用一种虚构的方式去把现实消解掉。
晶报:这也是你这回写这部小说集的初衷?
蒋方舟:是也不是,我最开始不是想写这个的。我想写一个长篇,但是写出来后自己觉得很差,看不下去。所以我就想先写几个短篇的故事,当做一种锻炼。而且我那个长篇写的是架空的,包括我现在正在写的也是,虚构的成分很大,时代背景模糊掉了,还有一点魔幻性吧。我是觉得不写当下很可惜,当下这个时代稍纵即逝,所以我想赶紧写点东西,记录下来。但是我又觉得当下的东西又配不上用一个长篇去承载。
“西方文学比我们先进太多”
晶报:之前你说的写得“太差了”的长篇,还有能问世的机会吗?
蒋方舟:我现在不太想弄这个了,不止是因为我觉得写得太差,我现在也已经没有再回头修改它的热情了。我有了新长篇的构思。
晶报:新长篇是写什么的?就是你说的魔幻的?
蒋方舟:对。这个构思最开始是从电影里来的。国外的很多片子不是都会有各种怪物么,中国是有神仙的传说,西方是各种妖怪。我就想如果怪物来中国会怎样?我觉得会有些很荒诞的事情发生。整个故事的背景是架空的,一个怪物来到村庄,这个怪物先是吃了很多人,村民们无法杀死它,大家很恐慌。但是慢慢的,怪物和人达到一个奇怪的平衡,人们发现怪物每天只吃两个人,而喂饱了怪物就会很听话,他们可以利用怪物赚钱。但是这时候有个人很清醒,他一直在寻找杀死怪物的方法,所以村民们很讨厌他,情节就变成了“从如何杀死一个怪物到如何杀死一个英雄”。最后这个怪物的胃口越来越大,又有很多事情发生。大概故事就是这样。
晶报:听起来是个很西方的小说。
蒋方舟:我本身对西方的类型文学和通俗文学很感兴趣,里面有很荒诞和很现实的部分,和现实的大环境也挺像的。我不觉得通俗小说就是什么低俗而非正统的东西。
晶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很乐意向西方学习创作手法?
蒋方舟:我觉得如果把文学当做是物理、化学那样的学科来看的话,我们必须承认,西方确实是领先于我们的,他们度过了整个大时代,正在寻求更内化的表达方式。从我个人的审美上来说,可能小时候读西方文学作品比较多,比较亲近。我不知道上一辈作家怎么去学习选择对象,但是现在我看到的一些85后的创作者,他们还在学习余华、苏童二十年前学习的东西,那个可能是他们心中的纯文学,但我觉得那是人家玩过时的东西了。我之前在香港书展上的演讲中也说过,当下我们的文学创作环境相对比较奢侈,但是这种奢侈会过去的。
蒋方舟
作家,
现任《新周刊》杂志副主编。
7岁开始写作,
9岁写成散文集《打开天窗》。
2008年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
2009年荣获第七届人民文学奖散文奖。
代表作主要有《打开天窗》、
《第一女生》、
《正在发育》、
《邪童正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