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市道外區失火坍塌大樓的原貌

　　昨天下午，挖掘機清除的廢墟外部仍掛著因救火結出的冰凌。京華時報記者譚青攝

 

　　元旦假期，哈爾濱道外區一場火災讓“冰城”新年蒙上了一層陰霾。2日13時許，道外區北方南勛陶瓷大市場倉庫著火，“火燒連營”持續了二十多個小時，造成11層高的建筑坍塌，5名消防員犧牲、14人受傷。專家分析稱，火勢之所以持續時間比較長，主要是周邊消防通道不暢，難以到達滅火救災的有效位置。

 

　　記者現場調查發現，消防通道被占、失火建筑未通過消防驗收、消防安全檢查缺失……一切似乎都注定了這個“消防死角”的烈焚之痛！

 

 

　　現場總指揮之一，黑龍江省公安廳消防總隊司令部戰訓處高級工程師廖軍：一是因為市場商鋪及庫房內部存儲的塑料等材料容易燃燒，起火后風勢很大，易燃物迅速接連被點燃，過火面積很大；二是因為市場樓體坍塌后，未被全部撲滅的火被埋在了廢墟下面，消防員使用機器清理火場的過程中，底部的火又被翻了出來，周圍的易燃物再次被點燃；三是黑龍江室外氣溫達到零下15攝氏度左右，消防員把水噴到廢墟上時廢墟表面結冰，未被撲滅的火勢被捂在冰層下。

 

　　◎調查：據附近居民介紹，該著火建筑為口字形，建于上世紀80年代，地下一層是倉庫，1－3層是商鋪，4－11層是居民樓。現場公安消防救援人員介紹，起火的倉庫內存放的是笤帚、塑料制品等日雜用品。

 

　　由于倉庫內貨物屬易燃物品難以撲救，加之起火地點處于哈爾濱老舊小區，街道狹窄、沒有消防通道，車輛、人員密集，給救援帶來了困難，許多趕來支援的大型消防車無法進入核心區。

 

　　一名商戶告訴記者，失火倉庫里存放的物品大多是易燃物品，這導致消防員撲救困難，“很多塑料制品燃燒后的有毒氣體也給消防員造成困難”。

 

　　“實話實說，消防車來得真夠快，但就是憋在外邊隔著樓使不上勁！”一位商戶告訴記者，“因為街道擁堵，只有幾輛消防車能到達核心火場用水槍滅火，其他車輛只能多次串聯水管噴水，壓力不足加上低溫，水噴出去基本就結冰了，火勢控制起來很慢”。

 

 

　　大火燃燒了9個小時后，突然發生坍塌，正在三層緩臺的十余名消防員被瞬間壓埋。截至記者發稿，已有5名消防戰士犧牲，13名消防戰士和1名倉庫保安受傷。

 

　　人們在痛惜犧牲的5名年輕消防戰士之余也提出質疑——既然群眾已經安全疏散，為什么還要冒著那么大的風險進入火場“內攻”？現場指揮者是否進行過建筑物坍塌風險評估？是判斷處置失當還是建筑物質量不達標？

 

　　對此，黑龍江消防部門回應稱，當時救援的消防官兵都在大樓3層樓體外的緩臺上打水救火，并沒有進入樓體里面強攻，指揮員不會拿戰士的生命開玩笑。就是因為沒有進入樓體，大樓坍塌時救援人員被埋得較淺，所以多數被埋人員很快被找到。此外，這個樓體結構復雜，本身就是一個“爛尾樓”，只有簡單的承重結構，這是之前沒有預料到的。

 

　　居住在此樓的于先生告訴記者，這里的商戶約1500家，而目前自己還沒拿到房產證。當地居民告訴記者，失火的大樓建成后因“不合建筑標準”，一直沒有取得“房證”，也沒有通過消防驗收。一個無證“爛尾樓”為何能夠出售出租？這一情況是否屬實尚待求證。

 

　　3日11時左右，記者在火場看到，雖然明火已經撲滅，但打殘火的工作量還非常大。因為此前已經發生多次坍塌，每一次坍塌樓層中間都壓著可燃物，塌掉的樓一層層疊加，水很難打進去，但消防員仍在打水防止死灰復燃。

 

 

　　現場總指揮之一，黑龍江省公安廳消防總隊司令部戰訓處高級工程師廖軍：黑龍江省各消防部門定期會到各單位進行消防檢查，根據之前檢查結果，北方南勛陶瓷市場消防檢查合格。

 

　　◎調查：記者繞著起火現場走了一圈，發現原本應該是消防通道的幾個出入口都變成了商鋪，樓上的居民想要回家，要先通過倉庫外側的樓梯爬上3樓的緩臺，再進入居民樓。現場圍觀的群眾表示，消防車趕到現場，曾試圖從消防通道進入院內起火地點施救，但繞了幾圈都沒有找到入口，只能徘徊在樓外，看著火勢不斷蔓延。

 

　　“那個叫‘火焰山碳業’的店鋪就是消防通道，都給堵死了，消防車根本進不去，不然哪會燒這么大。”一位經營電飯鍋生意的業主告訴記者。

 

　　明知是消防通道為何還要租賃這個店面？“火焰山碳業”店主韓俊來告訴記者，這里的店鋪非常緊俏，供不應求，“你不租還有別人租，這個地方早就改成店鋪了，我是5年前租的這個地方。”

 

　　記者注意到，這里的幾百戶商戶幾乎都沒有買保險。商戶們說：“這個地下室被堵得根本進不去人，所有的消防通道都被堵死了。”“保險公司也不傻，你這店鋪連防火通道都沒有，消防措施那么差，誰愿意給你上保險啊。”

 

　　萬米倉庫連著居民樓，里面存放的又是易燃物品，消防通道再被堵塞，這樣的單位是不是消防部門應該重點監管的區域呢？哈爾濱市政府發布信息稱，這次起火的北方南勛陶瓷大市場“非消防安全重點單位”。消防部門也表示，這類單位通常是抽查單位，并不屬于重點監管單位。該倉庫因未列入消防安全重點單位，消防安全抽查歸道外區東萊派出所管轄。

 

　　但當地一名商戶告訴記者，多年來并沒有相關的執法部門到這里進行過消防安全檢查，更沒有對他們提出整改要求或進行處罰。

 

 

　　廖軍：北方南勛陶瓷市場為商住兩用樓，同時還存在儲貨情況，據了解,該市場為上世紀70年代修建，在規劃和建筑的規范、施工質量和消防投入各方面存在一些問題，導致市場樓體抗火能力較差。抗火能力較差表現在易燃物儲存布局緊密，建筑面積緊湊布局不合理。當抗火能力較差的樓體遇到較長時間難以撲滅的火災的時候，樓體達到了抗火極限，才會導致坍塌。

 

　　具體應對措施是要加速舊樓樓體改造，調整倉庫店鋪規劃、減少倉庫店鋪的分布密度，加強消防投入。

 

 

　　廖軍：確實遇到用水不足情況，哈爾濱溫度達到零下15攝氏度左右，普通的消防栓在低溫下結冰無法使用，因此只能使用“消防用水鶴”這種特制的消防栓來提供消防用水，目前哈爾濱市1平方公里設有1個消防供水鶴，救援過程中除使用消防供水鶴外，主要還是使用水車供水，加上消防通道存在不暢情況，確有供水不足情況出現。

 

　　坍塌以后，把火都壓在里面，內攻受阻，外部溫度低，消防車長時間作戰，經過7小時，國產質量最好的70米的高噴車，都升降不能自如了。

 

 

　　專家解釋說，樓體坍塌時，消防官兵正在三樓平臺滅火，被倒塌的墻體砸中。如果樓體向外倒塌，死傷會更加嚴重。現在能夠確定下面三層樓體是框架結構，初步推斷上面的8層也是框架結構。由于燃燒和噴水滅火之后溫度變化，里面溫度高墻體熱，外面溫度低，再加上滅火時噴水，冷熱交替可能會導致建筑內的混凝土疏松，所以整個樓體是向里面倒塌。

 

 

　　記者了解到，這場大火并非孤例，哈爾濱市道外區老舊社區眾多，去年以來屢屢“火燒連營”：2014年9月2日，道外區馬克威商場著火，2人遇難，損失慘重；2014年6月10日，道外區一處3層老建筑起火；2014年4月25日，道外區一網吧起火……

 

　　去年前10個月，哈爾濱全市一共發生火災3175起，而其中因為用火不慎和電器故障引發的火災事故超過了六成。

 

　　消防業內人士表示，哈爾濱老舊城區多是一些商鋪、倉庫集中地段，是防火的重點區域。但由于舊城區規劃不合理，存在諸多消防隱患，一旦發生火災救援難度極大。這一次次血的教訓，都在反復地提醒我們，消除消防隱患，提高防范意識，才能夠保障生命財產安全。

 

　　在消防領域，大火導致建筑塌方又叫“建筑火災倒塌”。建筑之所以會被“燒垮”，因為它是有耐火極限的，過了這個極限，建筑就會發生變形。

 

　　一般情況下，在短時間的火災中，建筑使用的普通混凝土的抗壓強度，在400℃高溫內可近似認為不會發生改變，700℃高溫時抗壓強度就只有常溫狀態下的40%；建筑內部使用的普通鋼筋的屈服強度，在200℃高溫內也可近似認為不變，550℃時屈服強度只有常溫狀態下的40%。

 

　　簡單地說，建筑被燒烤的溫度升高，它就越容易變形，直至坍塌。經過燃燒或燒烤的建筑，只要承受的溫度在一定范圍內，冷卻為自然狀態并經過一定時間后，它的抗壓強度可恢復到正常狀態；但是，如果承受的溫度太高，就不可逆或受損性可逆，即這幢建筑有殘疾，抗壓性會差很多，更容易變形坍塌。

 

　　私加樓層失火易塌

 

　　建筑因火災倒塌的時間是什么時候，影響因素有很多，比如燃燒的時間越長、火勢越猛，坍塌相對會越快到來，這容易理解；建筑所用材料，也很好理解，比如木結構的建筑肯定要比鋼筋混凝土的耐火性差；還有承載重量、建筑框架、形狀、表面防火材料涂層、使用鋼筋品種等，都會影響到建筑的耐火極限和抗壓性能。

 

　　消防專家認為，防范建筑火災坍塌，從它的建筑施工就開始了。在火災來臨時，有以下情況的建筑會比正常建筑更容易倒塌：建筑完工后，私自盲目加建樓層的；施工時使用劣質水泥、鋼筋和石灰等材料的；施工時搶工期，影響了施工質量的；建筑的承重梁柱保護層厚度不達標。

 

　　失火樓若塌有先兆

 

　　火災發生后，消防戰士首要目標是盡快滅火，有多快就多快。過往理論和實踐表明，在沒有發生爆炸的前提下，也沒有先天質量問題的鋼筋混凝土建筑，一般燃燒5-6個小時都不會發生整體坍塌。哈爾濱這個市場倉庫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大火燒了10多個小時，怎么判定它會不會燒塌？

 

　　江西贛州市公安消防支隊支隊長、滅火高級工程師朱飛勇，2010年11月任南昌消防支隊特勤大隊長時，曾15小時奮戰在現場指揮撲滅江西運輸公司商住樓二樓倉庫大火。

 

　　朱飛勇曾指出，建筑火災倒塌有4個前兆：1.拿著測溫計不斷、多處測量起火建筑的溫度，分析建筑構件承載和可能倒塌的位置；2.看建筑結構縫隙，消防戰士往著火建筑噴水后，因受熱不均等原因會導致建筑構件爆裂，帶來縫隙，消防戰士要現場查看建筑結構內外的縫隙情況，分析可能倒塌的位置并做好重點防控；3.聽建筑的響聲，如果建筑在火災過程中有不斷爆裂、吱吱混響等多種聲音出現，從而及時判斷將有建筑倒塌的情況出現；4.查建筑構件的耐火極限值，通過參考墻、梁、樓板等的理論耐火極限值，綜合分析，確定現場滅火作戰時間以及撤離時間。

 

　　南昌大火提供經驗

 

　　4年前南昌倉庫大火，起火時間是傍晚6點多，燒了大約4個小時后，就開始不斷有人提出快超出建筑構件的耐火極限，可能出現坍塌，特別是在大火燒了8小時后，二樓屋頂傳出巨大爆裂聲，正在三樓屋面控制火勢蔓延的官兵自行撤離。

 

　　參戰消防官兵隨后開現場碰頭會，很多人都懷疑和猶豫自身安全，覺得反正居民已全部撤離、剩下的是財物和建筑，建議不必再冒險強攻滅火。但現場指揮員朱飛勇綜合分析評估后，決定繼續滅火。

 

　　15小時后，第二天早上9點30分，南昌這場大火被撲滅，消防官兵共疏散了210戶住戶，轉移被困群眾1050人，保護財產價值8000多萬元，還成功保住了兩棟8層建筑的結構安全。那次火災，沒有造成一人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