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什么?儒者说,江湖在庙堂的另一端,却咫尺天涯。侠者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就是人心。儒者和侠者都来自江湖,他们都想逃离江湖,结果所有的人都湮没于江湖。
中国古代的文人似乎一直处于一种失重状态。任你满腹经纶,任你松菊人品,总觉得如浮萍一般在江湖里漂着,没有一块合适的平台去着陆。在他们看来,盛名太轻,家国太重。于是,门客冯谖要在孟尝君的门前弹铗作歌要鱼吃,诸葛亮要在隆中自编自导一出“卧龙出山”的达人秀。
感谢隋炀帝,更要感谢唐太宗,科举制的发明终于遂了每一个士人跻身庙堂的梦想。长达1320年的科举制,牢牢将士人与庙堂联系在了一起。
可惜,科举的路比当年我考大学时要难多了,鱼跃龙门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多数文人还是沦为被挤下独木桥的千军万马,依旧在江湖里寂寞着。
成功依附上庙堂的士人们呢?他们这时才发现,千辛万苦挤上来的庙堂根本不是他们心中的圣殿。要么阉割信仰,自觉服从庙堂规则;要么自动或被动地出局。这些没有了个性主张的生命更加轻飘,伴随帝国政坛的起起伏伏,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才情卓越的李白在大明宫里也只能写出“云想衣裳花想容”之类的花间词句,远不及当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意兴遄飞(颇有讽刺意味的是,写这句诗时他的梦想是进入大明宫)。李白终究是李白,骨子里的不羁绝不容许庙堂的条条框框来束缚。于是,“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他“仰天大笑出门去”,QQ签名上写:“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真的放下庙堂之事了吗?没有。
他更像是使完小性子的孩子,嘴里说走,却不停回头张望,期待皇帝能够对他唱《懂你》、《你快回来》。于三山五岳间游荡的李白时刻关注着皇帝微信朋友圈的更新,等待那个改变他命运的敕令下达。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却蹦出个混蛋安䘵山的武装叛乱。山河破碎了,皇帝西逃了,理想主义者李白执拗地诃护着心中那个已经残缺的庙堂梦。他在乱世中寻找着能够赏识自己的真命天子。但是不懂政治的他眼光太差了,跟了永王李璘。还没来得及让永王兑现加官晋爵的承诺,就被新皇帝当作叛军给平定了。至此,李白同学的政治生命彻底完结。百无聊赖中,他水中捞月,魂归江湖。
文人的终极梦想是出离江湖,归于庙堂。实际上他们从江湖到庙堂的轨迹却是画了一个圈,起点到终点不过是原地踏步。
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侠是崇尚自由的,而庙堂是讲规矩的,所以讲道义、责任的侠与庙堂是相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