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90后在追《武媚娘传奇》、《何以笙箫默》等偶像剧的同时也会喜欢《平凡的世界》。要想让自己的这种寄托得到释放需要通道,过去能够提供的通道是去找高富帅,但《平凡的世界》打开了另一种通道。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自2月26日开播以来,引发各种热议,互联网上的点击率已经接近20亿,讨论《平凡的世界》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现象。
3月27日,北京、上海、陕西三地学者齐聚北京讨论这部电视剧的得失,总结其收视率逆市上扬获得成功的原因。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在会议间隙专访了学者尹鸿、毛尖,他们分享了各自的观剧感受,并分别从电视剧产业现状、文化批评、小说文本与电视剧改编的维度分析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
尹鸿:《平凡的世界》或可引领重拍八十年代经典潮流
学者尹鸿。曾泽鲲/图
“我觉得《平凡的世界》对小说的风格、气质有一个很好的还原。”54岁的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尹鸿在会议间隙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电视剧引起了他的共鸣——精神气质和价值观上的共鸣,他认为这种共鸣会产生于大部分和他一样读过小说的观剧者身上。
事实上,电视剧刚开播时,由于采用多种语言导致尹鸿根本看不进去,时时有出戏之感,但作为研究影视产业的学者,看电视剧是他的工作。已经成为文化现象的《平凡的世界》他不得不看。“电视剧我看了一半,前面看的少,后面反而看的多一点,越看越觉得好看。”尹鸿介绍,相较于《红高粱》加入更多商业性、流行文化元素,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力图用电视剧的方式去还原小说的基本内容,这是它的特殊性。
“正是这种还原呈现出特殊的差异性,让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一开始看起来没那么醒目、柔和,一开始看起来感觉有点隔,但是慢慢你会发现这种稀缺性展现出了现在的流行文化当中没有的关系。”尹鸿告诉记者,在《平凡的世界》中农村青年想要证明自己的方式是做一件有尊严的事情,比如能写诗、写小说,甚至在煤矿自力更生都能够得到大家的尊敬,而不像现在得到证明的方式更多地选择钱。
那个时候的农村青年,像今天的城镇青年一样那么敏感、自卑、渴望改变命运。“这种东西慢慢牵动了大家,一旦它触动了这点之后,对电视剧的认同度就会增加,就会觉得语言上、节奏上这些问题退居其次,不再阻碍观剧心态。”尹鸿不断强调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精神气质。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或可引领重拍八十年代经典潮流。”在尹鸿看来,中国现在已经开始重拍八十年代经典,这将会成为一个潮流。之前的《红高粱》就是一例。但《红高粱》更多是做商业化的改编。《平凡的世界》更多还原当时的时代与生活。
他介绍,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华民族的青春岁月,现在很多人开始怀念八十年代。正如电视剧里有句话说:“这片土地终于醒来了。”尹鸿认为,那就是个醒来的岁月。一方面体现了改革渴望变化,另一方面,可以为当下的生活找到一个精神支柱。
“人的心中永远都会有一种超越物质的理想,有时候我们没有机会把它激发出来,但像《平凡的世界》这样的作品提供了这样的点。概括地讲,昨天的现实主义变成今天的理想主义,它为我们提供了某种理想主义的参照。”尹鸿表示,这为天天都在为钱生存的我们,提供了很好的精神样本。如果往前回溯可以发现,这一次翻拍八十年代经典和中国重拍五四新文学一大片作品形成中国电视剧的第一座高峰有暗合之义。
这就不难解释现在90后在追《武媚娘传奇》、《何以笙箫默》等偶像剧的同时也会喜欢《平凡的世界》。人心中都有某种对自我价值、人生尊严的理想。尹鸿分析,要想让自己的这种寄托得到释放需要通道,过去能够提供的通道是去找高富帅,但是《平凡的世界》打开了另一种通道。它会让一部分年轻人意识到,当一个人的物质条件没有得到基本满足,人是没有尊严的,但那不是唯一。正如《平凡的世界》中的女性润叶、秀莲等,当她们在为尊严改变苦难的时候,苦难就带有某种悲壮感。这其实就是《平凡的世界》能够带给我们精神上的某种激励。
对剧中饱受争议的旁白,尹鸿有不一样的看法。他认为,加旁白是一种常见的艺术处理手段,在该剧中旁白的使用也让电视剧更加立体。主要的问题在于声音处理。
“应该用叙事者的声音而不是一个外贴的旁白。”尹鸿举例,电影《红高粱》姜文配的“我爷爷,我奶奶”那是一个角色声音用起来比较合适。但在《平凡的世界》中旁白是创作者路遥自己,不适合用一个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去说。“它导致我们听那个声音跟专题纪录片似的,也就会有出戏的感觉。”
“此外,因为长镜头用得比较多,相对来说节奏上会稍微有一点慢。”尹鸿介绍,但因为五十多集,投资这么高,集数这么长,也能理解这种处理方式。“总体来说还算好,没有那种无谓的掺水。”尹鸿说。
毛尖:这部电视剧重申了功德、良善和劳动
学者毛尖。曾泽鲲/图
“这部作品在时隔30年之后还能引发激情的阅读和观看,我觉得它本身就是一个时代议题。”毛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这首先说明了老百姓又向现实主义发出呼唤,观众和读者能够呼唤议题,所以我把这个作品称为大作品,也是刚硬的现实主义的作品,因为它所触及的议题都是一线一级的。”
“我觉得在电视剧《平凡的世界》里的普通老百姓都蛮有政治感的,老百姓都和国家命运息息相关。”毛尖认为,“国家的整个命运和个人命运紧紧扣连在一起的,国家的问题和人民也紧紧扣连在一起,这是我们中国老百姓应有的一种生活状态。”
她介绍,30年前的读者主要集中在二三线城市,今天的网络数据表明观众应该是漫山遍野的。在上海无数外来人口分享孙少安、孙少平的思考。“我觉得年轻人喜欢看这部剧,是因为剧中重申了最质朴的生活原理。”毛尖表示,她很喜欢该电视剧的感情表达,它完全和韩剧区分开来了。比如,孙少安和润叶分开以后,和秀莲在一起还能感受到更深沉的爱情。它告诉我们生活可以提供一种包容性,让人看到无限的可能性。而偶像剧不是这样,它就是让你觉得失去爱情就万念俱灰。
在这样的刚性现实主义下,毛尖也对电视剧中设置的一些不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田润叶和少安不可能这么谈恋爱的,撕心裂肺,追车啊,接到情书一口吃下去。这个虽然很好看,但八十年代农民多朴实啊,再痛苦他也只能去田间劳动,追车这个太摩登了。”毛尖表示。
毛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路遥的小说有一个坚持发展的叙事逻辑,他对发展性叙事有更复杂的想法。“小说中的田福军完全是一个社会主义官员的形象,非常好的一个官的形象,电视剧里面就让他有点官场政治的意思了,包括少安给他打电话,请他支持和润叶的婚姻,结果他好像很沉重地说我也有难处。”尽管进行了这样的改编,但毛尖不把这看做电视剧的失败,她表示,现在要展现一个八十年代一心为公的公仆故事,把它拔高的话,是非常艰难的。“所以我把它看成一个文化斡旋。”毛尖说。
“在影像层面最大程度地接近那个时代的热血气质,这部电视剧重申了功德、良善和劳动,我愿意把它看成一个新的起点。”毛尖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