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作品里,貓曾是大师的配角和隱喻,是出賣靈魂的符號,是女人的象征和男人的寵物。現在,“喵星人”是互聯網時代的孤獨症和自戀癖。
“喵星人”攻陷了798藝術區,被“朋友圈轉瘋了”的“十萬喵星人計划”展覽在北京開幕,從互聯網收集並篩選的11萬只“貓”成為展覽主角,而展廳內外擠滿了虔誠的“貓奴”。
開幕之前,“十萬喵星人計划”已經走紅互聯網。去年10月,長沙“靈泛工作室”在網上發起“創意眾籌”後,沒有線下組織,沒有大張旗鼓的宣傳,短短兩個月收集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喵星人”畫作近35萬幅。
普通人的作品走進798藝術區,這不是第一次,但絕對是最聲勢浩大的一次。“歸功于題材選得好,如果‘創意眾籌’的不是貓,而是其他的什麼,可能達不到這樣的轟動效果,‘貓奴’實在太多了。”靈泛團隊的蘇貝殼相信,“人人都是藝術家,普通人也有偉大的創造力”。
四肢柔軟、眼神曖昧,貓和女人連聲音都有幾分相似。
這個“平民”的展覽也吸引了很多藝術家,生活中,他們也是資深“貓奴”。
“生活中所需要的只是一台電腦、一台照相機和一只貓。”這是法國新浪潮女導演阿涅斯·瓦爾達想象的最好生活。
藝術家喜歡貓。畢加索、達利、杜尚、馬斯蒂……每個時期每個流派都有愛貓的代表人物。他們不僅供養“喵星人”,還喜歡把它們裝在作品里。
“喵星人”的創意眾籌讓人想到安迪·沃霍爾。50年前他從母親那里獲得啟發,和她共同創作了《25只叫Sam的貓和一只藍咪》。這本“喵星人”手冊色彩鮮豔,充滿童趣。安迪·沃霍爾和媽媽都是忠實“貓奴”。
把貓畫得最學術的是達·芬奇。他曾創作《貓的位置與動作研究》,在這幅謎一樣的作品里,大师描繪了幾十種貓的姿勢和動態,每個個體都能單獨成畫。“這個最小的貓科動物是一件杰作。”
但在另一些藝術家的作品里,貓是誘惑和罪惡的象征。“20世紀超現實主義的啟發者”耶羅尼米斯·博斯,《聖安東尼的誘惑》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這幅三聯畫的右上方有一只從桌布里鑽出的灰貓,用前爪貪婪地按住大魚,對着誘惑聖安東尼的躶體女人發出陣陣嘶吼。這幅畫傳遞出毀滅的氣息,貓是末日狂歡中罪惡的見證者。
印象主義大师愛德華·馬奈的黑貓曾觸碰法國人敏感的神經。在那幅引起轟動的《奧林匹亞》里,一只黑貓坐在床尾,床上是一個全身赤裸的、面無羞愧之色的妓女。畫里,貓是出賣靈魂的符號。
很多名畫中,貓常與女人同時出現。她們和它們都一樣四肢柔軟,眼神曖昧,連聲音都有幾分相似。于是貓成了女人的象征和玩伴,通常也是男人的寵物。但雷諾阿對于貓和女人的理解很善良,他的很多作品都有貓出沒,1877年的《茱莉·馬奈與貓》,一只睡着的小貓依偎在雷諾阿外甥女茱莉的腿上,女孩和貓,一派和諧。
喬瓦尼·博爾迪尼的《女人與貓》更直接地詮釋了女人與貓的親密關系。潦草又朦朧的畫面中,女人抱起一只黑白相間的貓(像是一只美國短毛),她望向它,它卻懶得理她。這個傲嬌的場景在今天每個“貓奴”的手機應該很常見。
2013年,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做過一場展覽,主題是“巴爾蒂斯:貓和女孩”。巴爾蒂斯被畢加索稱為“20世紀最偉大的畫家”。11歲時他為出版社創作繪本,講一只流浪貓的故事,從那以後他的藝術創作就與貓結緣。他喜歡貓與少女的主題,他的畫里女孩總是很慵懶,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或者裸露身體,或者挑逗地掀起裙角。貓蜷縮在女孩身邊,她們相互獨立,卻又彼此依賴。
作為一個重要的創作元素,貓常常作為配角和隱喻出現在大师們的作品里。但英國藝術家路易斯·韋恩不同,貓是他創作的主題,也是他藝術生命的全部。
路易斯·韋恩的妻子艾米麗曾患癌症,路易斯送給她一只名為Peter的小貓,為討妻子歡心還為Peter畫“寫真”投稿給雜志和報紙。妻子去世後,畫貓成了路易斯生活的重心。他的貓有人的行為和神色,深受大眾喜愛。晚年,路易斯患上精神分裂症,在恍惚的精神狀態下,他筆下的貓也越發抽象和神經質了。
“喵星人”逆襲“汪星人”,成為最受歡迎家庭寵物和藝術主角。
不僅國外的藝術大师愛貓,中國文藝圈里也不乏貓的身影。巩俐曾在《畫魂》里出演民國傳奇女畫家潘玉良。電影中,晚年潘玉良與一只白貓為伴,在孤獨與窮困中了卻一生。
現實里潘玉良也畫了很多有關女人和貓的作品。懶散的小貓和裸體女人相互依偎,就像畫家自己和她懷里的白貓。
齊白石也養貓,當然也畫貓。他那些水墨畫里《油燈貓鼠》是情節感最強也最有幽默的一幅。面里,老鼠偷油,貓坐在地上守候觀望。最有趣的是他的題字:“昨夜床前點燈早,待我解衣來睡倒。寒門只打一錢油,哪能供得鼠子飽。值有貓兒悄悄來,已經油盡燈枯了。” 後來這幅作品以448萬的天價拍賣售出。
中國的藝術家喜歡作畫互贈。被認為最擅畫馬的徐悲鴻就曾畫《貓》贈予徐志摩。徐悲鴻很看重別人對他作品的評價。他曾問學生自己的畫什麼最好,答案有很多個,他唯獨欣賞楊建侯的。楊建侯說,徐先生的貓畫得最好。
生前,徐悲鴻養過一只波斯貓,他和貓在一起時最放松。徐悲鴻去世後,《大成》雜志約稿張大千,當時正逢鼠年,張大千想起故友和他的貓,提筆畫了一幅《金銀眼波斯貓》。
過去,貓是少數人喜歡的寵物,藝術家、作家愛貓,普通人更喜歡狗。貓的清冷和孤傲不得人歡心,而狗的熱情和忠誠能給人安全感。
如今“喵星人”已經逆襲,它們幾乎要打敗“汪星人”,成為最受歡迎家庭寵物。于是,藝術家與貓的關系也不再有某種神秘性,轉而變得公開化和娛樂化。很多當代藝術作品中,貓從配角變成主角。25歲的美國藝術家尼科雷·拉姆就曾把他那只肥大的貓放在世界名畫里,策划了一出紅遍互聯網的藝術行動。
“喵星人”的符號意義也在改變,它不再是罪惡和誘惑象征,不只屬于女人和女孩,它是這個時代的孤獨症與自戀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