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永信出席海峽兩岸青年佛教論壇。他帶領與會者去觀看少林寺功夫。資料圖片
少林寺門房里貼的釋延魯的圖片。
少林寺給釋延魯的委托書。南都記者 曹晶晶 攝
少林寺的發展不僅面臨著輿論的眾多質疑,也摻雜著現實的利益之爭。很多人懷疑,少林寺承載的利益糾葛,才是這場舉報風波的內在動力。
天還未亮。
9月3日,大雄寶殿之上,香火氤氳,佛音裊裊,一場為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的祈福法會在少林寺中舉行,法會的主持人正是身陷舉報風暴中的釋永信。
在過去這段時間,中國最有名氣的方丈釋永信———少林寺的掌門人,同時又是全國人大代表,因為被原寺中弟子舉報侵占寺中財產、結婚、生子而引發名譽危機。
這位方丈今年50歲,發胖的身材與大眾對高僧的固有印象相去甚遠,也是他廣受詬病的“黑點”之一。但仔細看,他目光犀利,一口河南腔,卻又自信滿滿。外界連日來對他質疑不斷,但他堅持“出家人是非以不辯為解脫”。但這不代表他內心毫無波瀾,在和臺灣畫家蔡志忠私下聊天時,釋永信甚至半開玩笑地抱怨:“這(活動)明年不知道還能不能搞?說不定到時我都不是方丈啦!”
這不是釋永信遭遇的第一次舉報,但是影響最大的一次。圍繞著少林寺的這些矛盾,不僅讓釋永信個人陷入了輿論的漩渦,也折射了30多年來佛教寺廟在面臨生存的困境和利益的刺激下的復雜生態。
公開亮相
在被舉報后的一個多月里,全國各地的媒體幾乎擠破了少林寺的山門,而釋永信除了讓少林寺報案之外,一直以沉默應對。當登封市宗教局表態介入調查后,釋永信以“等調查結果出來”應對外界。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公眾紛紛尋找沉默與危機的內在關聯時,8月20日,釋永信突然公開出現在首屆海峽兩岸青年佛教論壇的活動現場,并發表了講話。這一活動經過了河南省宗教局的批準,批準函被印刷在活動手冊的內頁里,十分顯眼,而河南省宗教局副局長郭國志也坐在了開幕式的嘉賓席上。
一天后,最高檢受理了對釋永信的舉報,消息瞬間頂上了各大門戶網站的首頁。當天,方丈室的門口熱鬧非常,釋永信帶著參加論壇的各方,觀摩少林功夫,談笑自如。圍觀的游客紛紛拍照發上網絡,一名游客高舉手機,邊拍邊嘀咕:“他不是進去了嗎?”
更早一點,天津濱海新區大爆炸發生的第二天,釋永信曾經帶領全體少林寺僧眾,為大爆炸的受害者祈福。不過,在舉報事實尚未查清的背景下,祈福活動并未得到網友們的認同,新聞留言幾乎是一片罵聲。
少林寺的游客依舊如織,只是那些游客有時會問導游,釋永信真的貪了那么多錢嗎?
遷單疑云
如今,被卷入輿論風暴中的釋永信依舊每天參加4點多的早課,接待一個接著一個。但在30多年前,釋永信只是一個初中未畢業的安徽皖北農村少年。
釋永信入寺的時間有兩種說法,他的自傳中稱1981年入寺,而《新少林寺志》記載的是1982年。進入少林寺后,釋永信拜行正方丈為師,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跟隨失明的師父上訪。
上世紀70年代末,“僧道管廟,以廟養廟”宗教政策出臺,但地方政府沒有真正落實,行正帶著釋永信多次去開封地區(當時登封縣屬開封地區)統戰部、河南省委統戰部、中央統戰部、國家宗教局、中國佛協去做工作,要求僧人管寺,把門票經營權等寺院管理權從文物部門移交給僧人。釋永信也在長期的上訪中,慢慢熟悉了北京的資源和人脈。
1987年行正圓寂。當地政府在第一時間出手,派出工作組,主導少林事務,開始著手整頓。公安部門還著重對僧人出家前的情況進行調查,重點是出家前有無違法犯罪行為。少林寺重組了寺務委員會,名譽方丈德禪任主任,素喜、行孝、永信為主要成員。
釋永信的遷單疑云就發生在這段敏感時期。舉報人“釋正義”提供的數份復印件材料顯示:1987年5月10日,釋永信的師傅、當時還健在的行正方丈在給中國佛教協會的一封信中,曾歷數釋永信的不軌之處:“偷拿法卷”“對外接受采訪時自稱方丈”“出差虛報假單據”“以二當家的身份到流通處拿東西”;1988年2月,中國佛教協會發公函對少林寺相關事件做出回復,當時行正已圓寂,當年4月23日,釋永信的師叔祖、名譽方丈德禪做出釋永信遷單的決定:“為了禪祖庭的榮譽,根據行正方丈的遺囑,和現在永信的所作所為,對永信作出遷單的處理。”“釋正義”展示的該文件復印件圖片上,還蓋有“少林寺佛教管理委員會”的印章。
對此,少林寺的數位僧人有著不同的說法。其中兩名在寺中出家30余年、不愿意具名的僧人表示,釋永信當年確實被遷過單,但具體原因并不清楚,釋永信也并未離開寺院。而釋永信的侍者釋延誠表示沒有聽說過釋永信被遷單的事情,他對“釋正義”披露的復印件表示懷疑,尤其是行正方丈的信是打印的。“那個年代打印機應該是很稀罕的東西,應該沒幾個人會用打印機寫字吧。”但也有人認為行正方丈的雙目接近失明,因此請人打印書信也能合理解釋。
不過,無論釋永信是否被遷單過,最后的權力更迭是釋永信繼任了住持。在公開資料中,1987年行正圓寂后,少林寺首座素喜繼任少林寺住持,1998年自住持位退居,由釋永信繼任住持。
師徒失和
1982年,電影《少林寺》在全國熱映,在一毛錢一張票的情況下,創造了過億的票房。此后,內地和港臺以少林寺為題材的影視劇有幾百部之多。少林寺紅了。這也讓釋永信看到了一個新的發展機遇,就是禪武合一的少林功夫。
在少林武術的發展漸入佳境時,釋永信先后將一些學有所成的武僧弟子,派往歐美等地,開武館,“傳播少林文化”。于此同時,登封也掀起了一股開武館的風潮,少林寺武僧團的僧人開始在外辦武校。
從登封市坐車到嵩山少林寺,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武校不計其數,少林寺塔溝武術學校、嵩山少林寺功夫學院……幾乎都冠以“少林寺”字樣。其中有一家名為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是由釋永信的得意弟子釋延魯創辦。
據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的簡介,釋延魯是少林寺武僧總教頭、河南省政協委員、河南省武協副主席。他1986年進入少林寺,1997年創辦了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簡介上登載著數張釋永信與國家領導人的合照,身旁都有釋延魯的身影。據釋延誠回憶,多年來拜見方丈,游覽少林寺的國內外政要、明星很多,釋永信接待時,都會帶著釋延魯。從2005年開始,釋延魯將學校的招生辦公室放在了少林寺常住院的錘譜堂中,釋永信也默許了這種做法。釋延誠認為,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之所以發展壯大得那么快,和在少林寺常住院里招生有很大關系。
不過,這名曾經深受釋永信信任的少林弟子已經在網上實名舉報了釋永信。而他也成了少林寺弟子的眾矢之的。在少林常住院的東門值班室里,釋延魯的照片被人從百度上搜索下載后打印下來貼在了墻壁上,臉部已被圓珠筆涂花,上面寫著“叛徒”、“狗熊”、“吃里扒外”等字樣。
良好的師徒關系為何破裂,卻是各有說法。
釋延魯在舉報中稱,釋永信曾經讓其替他還過200萬元給“發生過關系”的劉某某,為此,釋延魯敢怒不敢言。釋延魯稱釋永信多次向他要錢,甚至亮出了一張給釋永信匯100萬的銀行轉賬記錄。而釋延誠等少林寺弟子的說法則是釋延魯娶了兩個老婆,還老穿著僧衣招搖,最終被方丈遷單。
釋延魯被遷單后,位于錘譜堂的招生辦公室也被封鎖,這直接影響了釋延魯武校的招生。據稱,釋延魯還曾經多次跪在少林寺門口認錯,但釋永信并未原諒他。
武校糾葛
一名接近少林寺的人士表示,釋延魯和釋永信失和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釋永信當年給少林武僧團培訓基地很大的支持,投資了一筆不小的數目,如今雙方對武校的權屬和收益分配產生了分歧。
據一份網絡爆料稱,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名義上是釋延魯開辦的,實際是少林寺投資了1700萬元,委托釋延魯開辦。網帖還出示了一份當年少林寺給釋延魯的委托書,上面寫著:根據少林寺的基本情況,經寺務委員會決定,少林寺將在登封市少林路西段南(系西關村三組土地)征用土地一塊共計50畝,在征地期間特委托少林寺釋延魯代表寺院全權辦理有關征地的一切手續,少林寺均予承認。落款時間是2005年11月24日,并有釋永信簽名并加蓋了少林寺的公章。委托書上所指的這一地塊正是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的所在地,只不過現在的占地面積已經發展到1500百畝。從委托書上判斷,當年釋延魯應該是拿著委托書,以少林寺的名義去辦理的批地手續。但委托書并不能證明,這所學校就是少林寺委托釋延魯所開。
網帖還出示了三份借據:2006年6月8日,少林寺借給釋延魯50萬元;2006年6月29日,少林寺借給釋延魯240萬元;2007年11月26日,少林寺借給釋延魯200萬元。還有一張2005年12月31日少林實業發展有限公司的轉賬通知單,金額為450萬元。備注說明上寫著:由永信批借款河南登封某地產公司及登封建筑安裝有限公司再轉付釋延魯賬號。這也解釋了釋永信為何默許釋延魯長期在少林寺常住院里招生。
對于網帖的這一說法,一直代理釋延魯舉報事宜的蔡先生表示并不屬實,他稱少林寺給釋延魯的資金只是借款,而且已經償還。但事情的具體經過,蔡先生表示等以后時機成熟再說,而釋延魯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
不過,據南都記者調查,釋延魯的武校創辦于1997年而并非2005年,當年的名字為嵩山少林寺武僧培訓隊,且校址也不在如今的少林大道上。
網帖曝光的數份證據得到了少林寺一名知情人和少林寺法務人員的的確認。少林寺知情人告訴南都記者,釋延魯先自辦了一家武校,名為嵩山少林寺武僧培訓隊,不過規模并未做大。2005年時,少林寺借給釋延魯一筆錢,又讓釋延魯以少林寺的名義去申請教學批地,支持辦校的力度不可謂不大。自此,釋延魯搬遷了學校,形成了后來的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
“少林寺慣有的辦事方法都是這樣,并不規范,也很少有書面的協議。”少林寺知情人舉了個例子:“比如辦少林海外中心,都是少林寺借一筆錢給少林寺的僧人,讓他去海外開拓中心,辦學校。海外中心發展得好了,錢就還給少林寺,可不能說海外中心就不是少林寺辦的了,畢竟都是以少林寺名義開的。”他強調:“少林寺是佛門,做這些事情不那么規范。但釋延魯是少林寺的人,拿地也是用的少林寺的名義,學校一直用少林寺的名字,這學校是不是少林寺的,或者說少林寺應該有多少權益,我覺得也要請專家來判斷了。”
投資武校的目的,按少林寺知情人的說法是為了給少林寺武僧團培養后備人才。不過多年來少林寺一直對外宣稱以少林為旗號開設的武術學校,皆與嵩山少林寺沒有任何隸屬關系,甚至還發過數次聲明。這次自曝辦武校是在舉報風波的逼迫下不得已而為之。實際上,少林寺投資少林武僧團培訓基地之事,少林寺內部的僧人知道的也很少。而這次投資也顯示了少林寺雄厚的經濟實力。
坐落在少林大道邊的少林武僧團培訓基地已經發展成為登封第二大規模的武校,從當年的50畝地擴張到1500多畝,學生人數過萬。一名學生的年度學費從普托班的8900元到特訓班的33800元不等。隨著學校的迅猛發展,雙方在學校權屬和利益分配上產生了巨大分歧。
南都記者查閱了鄭州市民辦教育信息網,登封嵩山少林寺武僧團培訓基地的舉辦者、法人代表、校長都是釋延魯,近三年的年審皆為合格。
如今,走進少林武僧團培訓基地的招生處會發現,盡管釋延魯已與釋永信公開決裂,學校權屬糾纏不清,但學校招生處對外仍然打著少林寺的旗號招生,稱這是少林寺開辦的武校,釋永信是該校的名譽校長。
冠名費與供養
少林寺知情人表示,少林寺當年投資武僧團培訓基地時并未明確少林寺與釋延魯的收益分配,但實際操作中的分配,他稱因為不是當事人,所以并不清楚。這也為今后的糾紛埋下了隱患。
實際上,少林寺已經不止一次遭遇這種利益糾葛。釋延魯的舉報團隊中李國營也有類似情況。據少林寺知情人透露,李國營為少林寺皈依弟子,曾是少林寺武僧團教練、領隊。2008年,少林寺將昆明的官渡寺發展為下院,一年后寺院借款給李國營,依托官渡寺,前往昆明籌辦武校。開辦幾年后,李國營卻擅自將武校賣給了釋延魯。
關于舉報信里提到的釋永信向釋延魯要錢一事,釋永信本人并沒有回應。按照一名接近少林寺人士的說法,這是釋延魯因為辦學給師傅釋永信的供養。但既然投資武校的是少林寺,為何供養給釋永信個人而不是給少林寺,卻不得而知。
少林寺周邊武校林立,在距離少林寺僅一公里的王指溝有一家武校,該校校長回憶當年辦校時的情形,稱因為當時需要使用“少林寺”字樣,他找到師傅釋永信,釋永信寫了一份授權書,拿著這份授權書,才能到行政部門辦理辦學許可。
釋永信并未找該校校長要過學校的冠名費,但每到寺里舉行活動,或者要花錢了,比如修復建筑,該校校長就會主動捐些錢,數目也不定。“有時幾千有時幾萬,不一定,得看少林寺需要了。”除此之外,逢年過節他還會給釋永信一些供養。他表示一般用了“少林寺”或者“武僧”的學校都會給一些供養,但這些供養都是隨心的,少林寺并未強制。
“情婦與女兒”
釋永信的僧人身份就必然決定了,社會將會對他的現實社會和精神世界進行雙重考量。由此,釋永信的私生活的傳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每次傳聞中的女主角都不同,這一次的舉報落在了少林慈幼院的院長釋延潔的頭上。
在距離少林寺大概10公里的“少林小區”附近,坐落著一棟5層紅色的大樓,這就是少林慈幼院,百余名被少林寺收養的孤兒在這里生活。
據釋永了回憶,釋延潔18歲時在少林寺的下院初祖庵出家,后來就讀佛學院,師從中國著名的尼師隆蓮法師。2000年,應河南商丘信眾的邀請,釋延潔赴商丘創辦了觀音寺。她離開商丘之后又去了北大進修,然后回到少林寺,任少林寺慈幼院的院長。
“釋正義”曝出了釋永信、釋延潔的身份證照片,以及劉應城(釋永信出家前的名字)、韓明君的戶籍信息查詢截圖,圖片反映釋延潔和韓明君的頭像高度相似,懷疑是同一人。還有韓某恩的出生證明,母親欄為韓明君,父親欄空白。“釋正義”質疑釋延潔(韓明君)與釋永信存在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而韓某恩就是他們倆的女兒,并喊話要求釋永信和韓某恩做親子鑒定。
舉報內容曝光后,釋延潔避見媒體,電話已暫停服務,慈幼院里也沒有她的身影。
但釋永信的侄子劉振接受北京青年報采訪時稱,韓某恩是釋延潔收養的女兒,釋延潔想為養女上戶口,他吹牛自己能辦,釋延潔就托他來辦。走正常收養程序辦戶口太麻煩,于是他找時任安徽潁上縣江孜鎮衛生院防保科科長張克年,辦了張假的出生證明。
劉振在報道中稱,釋延潔和韓明君確為一人,為辦戶口,他還將韓明君(釋延潔)的戶籍以釋永信母親胡昌榮的外甥女的名義,遷到胡昌榮的戶口下,至于原因,“我奶奶(胡昌榮)戶口(本)一直我拿著的”。
但有網友質疑,少林慈幼院已成立6年之久,收養著上百名孤兒,身為院長的釋延潔,應該清楚正常收養程序,為什么要用這種非正常方式上戶口?
少林寺中的僧人對釋延潔和釋永信的關系都表示并不清楚,但有一名熟悉釋延潔的僧人表示,釋延潔多年前因為生病,做過手術,早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釋延潔手里有當年在鄭州就醫的病歷,因此說她生孩子純屬造謠。
商業擴張
在少林寺的發展中,“過度商業化”的詬病從未間斷過。釋延魯舉報的另一內容就是釋永信侵占寺廟財產,這與少林寺的商業版圖密不可分。
多年來,釋永信將他發展商業的動因歸于初入少林寺時的艱難。他在自傳《我心中的少林》里描繪了寺院經過十年浩劫后,佛堂破敗、僧眾離散的慘狀。文中還寫有“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一種模式;在當下的現實格局中,如何更有效地弘法利生,廣大傳承;換句話說,少林寺可持續發展道路在哪里?王志在拍完中央電視臺《面對面》少林寺專輯后,讓我寫一下一句話,我只送他兩個字,‘實際’。”
懷揣“實際”二字,釋永信開啟了少林寺的商業之路。
1998年7月14日,少林實業公司注冊成立,公司成立的初衷主要是商標保護,鑒于很多商家濫用“少林”、“少林寺”招牌的現狀,釋永信決定依靠《商標法》來解決問題,遂成立了少林實業公司。寺院開公司,少林寺再次開創了宗教界的一個先例。
不過,少林實業保護商標的最終目的,是自主使用少林寺這個金字招牌,收取合作方的冠名費。據公開數據顯示,2001-2005年五年間的稅后利潤分別為29萬元、17.6萬元、19萬元、虧損2.4萬元、3005元。2007年,少林實業的經營數據突然放量,銷售收入達到3784萬元,年利潤為1124萬元,凈利潤達到752萬元。但到了2008年,全年虧損168萬元。2009年4月12日清算結業關門。
據少林寺無形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錢大梁說,2007年的銷售收入突然放量,只是當年向銀行貸款修建少林寺,后來按正常程序還賬。
2008年,少林寺注冊了少林無形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除了少林無形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這個主要的公司運作之外,少林寺官方網站還顯示,少林文化傳播中心、少林武僧團、《禪露》雜志社、少林書局、少林藥局、少林歡喜地、少林香堂、海外文化中心等數家機構設置,均涉及少林寺資產。
從這個角度來講,釋永信確實更像少林寺的C E O,而不是人們慣有印象中的大德高僧。不過,經歷了歷史原因的長久中斷后,中國大陸上世紀80年代初才重拾宗教。短短30年,宗教的個體和寺廟的個體,都需要密集面臨生存的困境和利益的刺激,這一切與俗世進程并無二致。
有人曾經問釋永信是不是高僧?釋永信的回答是:“我現在只是想,將來如何讓少林寺為社會多做一些事情,至于是不是高僧,我并不看重。”
風波少林
少林寺的發展不僅面臨著輿論的眾多質疑,也摻雜著現實的利益之爭。很多人懷疑,少林寺承載的利益糾葛,才是這場舉報風波的內在動力。
成立于1984年的登封市嵩山風景名勝區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嵩管委)按照河南省和鄭州市的規定,作為登封市政府的派出機構,管理以少林寺景區為核心的嵩山風景名勝區域。
如此一來,少林寺既是一座寺廟,也是一個景點,而這兩種屬性對于修佛來講存在著矛盾,也造成了幾十年來少林寺與嵩管委之間的摩擦不斷。
兩者的矛盾首先體現在門票的收入上,經過數年的門票爭奪戰后,2005年,登封市政府與少林寺簽訂了門票分成協議,同意按照票面價的30%分成給少林寺。
此后,登封市政府與少林寺和平共處了幾年。直到2009年12月,登封市引入港中旅投資包括少林景區在內的整個嵩山景區,并計劃將整個少林景區打包上市。少林寺對此采取了激烈的對抗姿態,甚至不惜向禪宗祖先告祭,發誓要“保禪宗祖庭基業穩固”。當年12月30日,在上級政府部門協調下,少林寺與登封市政府的僵持關系才勉強緩和下來。
在2011年、2013年和2014年這三年中,少林寺與登封市及嵩管委之間再起烽火,少林寺甚至將嵩管委告上了法院,討要近5000萬元的門票錢。
作為景點的少林寺只是嵩山旅游區的一部分,走出少林寺的山門,少林寺對周邊如何管理,并沒有多少發言權。這也使得雙方在少林寺發展的路線頻頻摩擦。錢大梁說,少林寺和嵩管委沒有誰對誰錯,只是對少林寺未來的發展有不同的理解。釋永信有自己的想法。比如,釋永信不愿意把少林寺圈起來賣門票,覺得阻礙了少林寺信眾朝拜。他更不想最后景區的發展走上宗教搭臺,經濟唱戲的路子。
而釋永信大力推廣少林功夫的思路,成功地讓少林寺大紅大紫,卻被一些佛教界人士批評少林寺“走偏了”。
臺灣畫家蔡志忠回憶,有一年,他與釋永信共同出席臺北的一個晚宴,席間有位學者突然問方丈說:“少林寺是禪宗祖庭,佛教禪宗的發源地,為何你不好好發展禪學?”不等釋永信講完“禪武合一,以武修禪”理論,那位學者便引經據典地在席間跟另一位客人隔空高談闊論禪宗、打坐、修行等禪學表面詞匯。兩人儼然把釋永信視為完全不懂禪的無學和尚。整整20幾分鐘的高談闊論,釋永信完全默然。反倒是蔡志忠大怒拍了桌子,晚宴最終草草收場。
種種這些都讓少林寺與各方產生了巨大的隔閡。釋永信到底是不是舉報中的那只虎,還是利益分割的替罪羊,只有等調查結果出來,才能真相大白。
南都記者 曹晶晶 實習生 唐若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