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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圖》題跋暗藏街市繁華中的險境和興衰

2015-10-14
來源:藝術觀

近日,《故宮博物院藏〈石渠寶笈〉書畫特展》展出了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以下簡稱該圖),這一次十分難得地展出卷後的全部題跋,共有金元明三朝13家的14段題跋,其中曝出許多驚天鑒語,值得深究。

尤其要注意的是:早在650年前的元末,李祁就告誡人們不要“嗟賞歆慕”該圖,圖中“猶有憂勤惕厲之意”,更有被切割掉的明代邵寶跋文尖銳地指出該圖是“觸于目而警于心”。因題跋作者的思想和宦途經歷的不同則結論亦不同,他們對該圖的內容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感受和認識結論。這些被淹沒了數百年的思想認識,在相互比較中將會加深我們全面、客觀、深入認知該圖的本質內涵。

金人題跋的“升平觀”

幸虧有了金代第一位跋文作者張著的記述,我們才知道張擇端的基本情況,如他的名和字,東武(今山東諸城)人,他幼好讀書,曾游學京师,後來擅長界畫等。題跋者張著(生卒年不詳,約活動于12世紀中後期),字仲揚,永安(今北京)人,他能詩文、善鑒賞。金泰和五年(1205),他因寫詩出了名,名聲傳到了宮中,被喜歡詩文、書畫的金章宗召入內廷,賜官監禦府書畫,負責管理金朝的內府書畫藏品。

《清明上河圖》的金人題跋。

接下來的4位金代文人用題詩的方式對《清明上河圖》卷進行了相似的解讀。他們看完該卷後產生出的是懷古和傷感之情,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畢竟他們看到的汴京舊宮是一片廢墟,他們都是漢族文人,很容易責怪起北宋的亡國之君宋徽宗。

張公藥、酈權和王磵等都是來往密切的朋友,他們有可能是在一次文人雅集的時候碰了面,幾人依次題寫了詩句,題寫的地點距舊都汴京不會遠,大約作于1186年清明節之後到1190年之前的三四年。最後一位金代文人張世積的跋詩則是在此之後另外題寫的。這4位金代題跋者,均沒有在北宋徽宗朝的生活記憶,北宋滅亡已經半個多世紀了,他們完全是主觀臆測畫中的景物的位置,絲毫沒有考慮張擇端為什麼要畫這張畫。

張公藥(生卒年不詳,主要活動于十二世紀中後期),字元石,號竹堂,滕陽(今山東滕州市)人,北宋宣和年間,其祖父張孝純(?-1144)是太原的降金大臣,官做到汴京行台左丞。張公藥受蔭入仕,官至昌武軍節度副使。他主要活動在今河南南部一带,到過開封。他連着題寫了三首七絕詩,推定該卷的繪制時間在徽宗朝宣和年間,畫的是東水門到隋渠一带,表現出當年的“升平風物”“好風煙”“繁華夢”,今人據此確定該卷的繪畫主題是表現“太平盛世”和“政治清明”中的“繁華”景象。

酈權(?-約1190)是第三段跋詩的作者,字元輿,號坡軒居士、漳水野翁,臨漳(今屬河北)人,他父親酈琼(1104-1153),早年曾隨南宋初軍事將領宗澤抗金,後來降金,官至歸德府尹。酈權沒有當過什麼官,實為金朝的一個名士、詩人。他崇尚蘇東坡,喜歡書法,常常與友人結伴到宋宮遺址和廢墟去吟詩懷古。他的跋詩說到“東南最闐溢”,想起北宋滅亡,不禁罵起了宋徽宗。張公藥等人的跋詩也感染了第四段跋詩的作者王磵(約1125-1203)和第五段跋詩的作者張世積(生卒年不詳),他們或是抨擊了蔡京、童貫,或是感歎舊城不在。

元人跋文的“憂勤惕厲觀”

元代三位題跋者都不用題詩的方式,而是撰寫跋文,由于他們與北宋沒有直接的關系,惆悵之感漸漸消退了,特別是見識廣博的楊准、李祁以其獨特的社會敏感開始探尋作者張擇端真正的畫意是什麼。

楊准(生卒年不詳),字公平,號玉華居士,泰和(今屬江西)人,擅長文章,當時的文豪虞集、揭傒斯、危素等人都非常欽佩他。元亡後,他就不想做官了。至正十一年(1351),他得到該卷,就带着圖回到了江西老家。至正壬辰(1352),他在故里泰和(今屬江西)首次記錄了該卷的狀況:“卷前有徽廟標題”,這些,金朝文人根本不提。

楊准記述了該圖流出元宮和自己入藏的經過:至正辛卯年(1351),他寓居大都(今北京),到處購求古今名人字畫。有人將此圖推薦給楊准,說該圖原來是元朝內府之物,宮里的裱畫师以一幅摹本偷梁換柱,將真本偷出來賣給某個權貴,這個權貴後來鎮守真定(今河北定州),帮他管理書畫的人偷偷賣給了杭州人陳某,陳某人佔有數年後,因家事急缺錢,又聽說這個權貴要回家了,擔心東窗事發,想轉手賣給懂畫的文人。楊准聽後,立即傾囊買下,速返故里。楊准在跋中也痛斥了“權奸柄國”的禍行,更重要的是,他開始對《清明上河圖》卷的動機進行了揣摩,他的跋文認為:張擇端作該圖的目的是將當時的社會景象記錄下來,以便于傳給後代,這超出了許多史學家的能力,畫家畫得如此之精到和完美,為此竭盡了全部心思和才華,這可不是一天兩天才能完成的,其用心良苦啊!楊准的說法雖然不一定深刻,但實際上開啟了後人對張擇端作畫動機的研究。

畫家和鑒賞家劉漢(生卒年不詳)在至正甲午(1354)年題寫了第二段跋文,只是贊賞了該圖的細部刻畫。

《清明上河圖》的李祁跋文。

最先覺察到該卷不是尋常之作的人是第三段跋文作者李祁(1299-?),其字一初,號希蘧,又號危行翁,茶陵(今屬湖南)人,元統年間(1333-1335)進士,官翰林應奉,後因母親年老多病,回到了江南任職,開始了他的地方官生涯,後來任婺源州同知,累遷江浙儒學副提舉。母親去世後,他隱居到永新(今屬江西)。這個時候的元末江南大亂,戰爭頻繁,他不得不躲入云陽山中,飽嘗了世事艱辛。

入明後,他仍不失忠元之志,不肯侍奉明朝,自號不二老人,活了70多歲。李祁長于行、草書,好詩文,著有《云陽集》十卷。他在該卷的跋文題于旃蒙大荒落年(1365),他大約是在江西隱居期間到靜山周氏文府看到了這幅圖。他在跋文中認同是圖描繪了北宋政和、宣和年間的邑屋之繁、舟車之盛、商賈之充和財貨之盈。

更重要的是,他以一個地方官員的目光敏銳地看到了汴京城繁榮的反面,提出不要以“嗟賞歆慕”心態對待該圖,首先斷定該圖“猶有憂勤惕厲之意”,他認為,老百姓生活過得很辛苦(即“勤”),不是好事情,是令人擔憂的,街頭出現那麼多的險情(即“厲”),一定要引起警覺,張擇端畫這些就是要讓當時的人們為此擔憂、引起警惕。

李祁在跋文里還提到了《無逸圖》,他認為,應該將《清明上河圖》卷與歷史上的勸誡類名畫《無逸圖》相類比。“無逸”的意思是不要安于逍遙享樂,這個詞來自《尚書·無逸》:“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

唐開元年間(713-741),宰相宋璟抄錄了《無逸》全篇,記載了周公勸成王不要忙于享樂的歷史故事,並繪成了《無逸圖》獻給唐玄宗。宋璟借此告誡唐玄宗要勵精圖治。唐明皇將《無逸圖》掛在內殿,進出宮都要看一看,記在心里。此後,朝廷確定了《無逸圖》的規諫作用,後世朝臣經常向皇帝進獻《無逸圖》。

《清明上河圖》中的交通險情:船橋欲撞(上);串車失控(左);禦林軍馬車橫沖直撞(右);驚馬闖市(下)。

李祁將《清明上河圖》與《無逸圖》都視為勸誡一類的圖畫,至少看出了該卷對朝廷社稷有着特殊的警示作用,這是元人看待《清明上河圖》卷的一大轉折,這越來越接近張擇端的作畫目的了。

明人題跋中兩種對立的觀念

該卷拖尾的明代題跋為5家6跋,即吳寬、李東陽(兩則)、陸完、馮保和釋如壽,此外還有被裁去的邵寶的跋文。由于明代中後期的朝野盛行頹廢了的享樂主義,社會矛盾不斷加劇,其背景與北宋張擇端的時代有些相像,明代題跋的作者們對該卷的認識越來越對立,個人的感受也越來越鮮明。

明代第一個書寫跋文的是鑒藏家吳寬(1435-1504),字原博,號匏庵,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明憲宗成化八年(1472)殿試獲第一,是一個狀元郎。入翰林後,他一直侍奉宮中,官直至禮部尚書。吳寬長期在朝廷做官,脫離社會,遠離民情,他看不出該卷所涉及的社會問題,對此,他是十分麻木的。他關注的是《清明上河圖》卷的稿本問題:他認同大理寺卿朱文徵的話,說該圖的稿本在張英公家。

李東陽(1447-1516)是第二、三段跋文的作者,字賓之,號西涯,茶陵(今屬湖南)人,他是前面提到的元代李祁的五世從孫,李東陽繼承了李祁“憂勤惕厲說”。天順八年(1464),18歲的他登進士第,官至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

他于平素關注朝政得失,曾多次上疏諫言,如孝宗弘治五年(1492),他借《孟子》七篇大意,累數千言,批評時政得失。弘治十七年(1504),他上疏天津旱災、江南、浙東饑荒,親自查訪受災區域,指出國家吃閑飯的人太多,對老百姓來說,差役頻繁,苛捐雜稅太重,對比之下,京城土木繁興,親王之藩,供億至二三十萬。

他在該圖後連書兩跋,可見他對該卷的深愛之情。

由于他熱衷于諫言甚至極諫的個性,滲透到觀覽該卷之中。他看到該圖的感受是“獨從憂樂感興衰”,他深感守住社稷江山是很難的,但失去實在是太容易了;一幅畫,可以看出時代的興衰、家業之聚散,這可真值得關注和借鑒啊!在李東陽的跋詩里提到了《流民圖》:“……豐亨豫大紛此徒,當時誰進流民圖……”那是神宗朝舊党的安上門監守、光州司法參軍鄭俠差遣畫工李榮作《流民圖》,奏報給宋神宗,以此來證明王安石變法之弊,要求廢止新法。顯然,李東陽由《清明上河圖》聯想到了《流民圖》,可知他更多地看到並思考着該圖中的負面景象。

《清明上河圖》中描繪的百姓勞作之苦。

李東陽記錄了宋徽宗的“瘦筋五字簽”和“雙龍小印”(已軼)。他第一次否定了前人關于該卷作于政和、宣和年間的定論,認為“當作于宣政以前,豐亨豫大之世。”這個考證是十分重要的,只是沒有引起後人的重視。

陸完(1458-1526)是現存第四段跋文的作者,字全卿,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成化丁未(1487)進士,正德四年(1509),陸完兼右僉都禦史提督軍務,他直接指揮鎮壓了河北劉六、劉七的農民造反隊伍,為大明朝立下了汗馬功勞,官做到吏部尚書。

他曾收受寧王朱宸濠的巨賄,寧王作亂被抓,明武宗查出陸完與朱宸濠有書信往來,陸完在此之前已得到消息,提前將《清明上河圖》卷等財物藏匿在友人處。後來,陸完全家被抄,深受株連,老母死在獄中。朱厚熜繼位後,念陸完剿滅劉六、劉七有功,免他一死,貶謫到福建靖海衛,最後死在那里,《明史》有傳。

陸完在《清明上河圖》卷後題寫的跋文是他在臨終前兩年在京师所作,此時他剛剛獲釋。陸完的官宦生涯特別是他殘酷鎮壓揭竿而起的劉六、劉七的暴行是不可能與底層百姓有感情交流的,他在劫後余生、心灰意冷之時也不可能替朝廷感慨江山社稷之艱難。

其跋文主要是以收藏家的認識來解釋《宣和畫譜》不載張擇端的緣故,陸完認為是張擇端因受蘇軾、黃庭堅的牽累,被蔡京所忌恨,故被蔡京剔出了《宣和畫譜》。他將自己的党禍之難推測到張擇端的身上,以此來論定《宣和畫譜》不載該卷之由。這種說法並不為今人所接受,因為在《宣和畫譜》編撰之前,徽宗就將改卷賞賜出去了。

馮保(?-1583)是現存第五段跋文的作者,字永亭,號雙林,深州(今河北深縣)人,嘉靖年間(1522-1566)入宮,萬歷年間(1573-1620)官司禮監掌印太監,死後家產被抄,《明史》將他列在佞臣之列。馮保早年淨身入宮,沒有接觸過社會底層,渾然不知稼穡之難。他在侍奉萬歷皇帝的空暇時,讀到了禦藏的《清明上河圖》卷,他看到的是“人物界畫之精,樹木舟船之妙”,給他带來的僅僅是十分膚淺的“心思爽然”而已。

被裁剪掉的邵寶跋文道出天機

常常有人問起《清明上河圖》是不是完整,總覺得後面還應該有一些更熱鬧的場景,那是在欣賞時產生出的意猶未盡之感所造成的錯覺。事實上,《清明上河圖》除了卷首約有一尺受磨損在明末被裁去之外,畫幅基本上是完整的,真正遺缺的是卷尾的題跋。

根據《清》卷拖尾紙張的顏色、材質和跋文的順序,《清》卷拖尾曾經三次接裱過尾紙,第一次是在北宋崇寧年間末徽宗初裱時按慣例接裱尾紙,後來,留下了金元8家文人的題跋;第二次是在元代楊准處,因宋人的接紙用完,繼續接裱尾紙,留下了劉漢、李祁等元人的跋文;第三次是在明代李賢那里續接尾紙,留下了明代5家文人的題跋。另根據紙張的長度出現缺損以及後人著錄的已佚跋文,接紙有可能被裁剪過三次。

經筆者在庫房查驗,第一次裝裱的拖尾是金代張著至元代李祁8家跋文,接紙是由四張同類紙拼接而成的,裝裱师縱剖兩張紙(各縱50余厘米、橫80余厘米),成為四張接紙,是奇數,金元第一段接紙長50厘米;第二、三、四段接紙長皆為80厘米,顯然,金元跋文的第一張紙的長度短了30厘米。

第二次接紙,發生在元代,只是一小段,僅70厘米長,前人通常在接裱尾紙時會接上一長段,以備後人使用,不會只接一小段,意味着這一小段跋文的前後被後人裁剪過。

同樣,明代部分接紙也出現了不正常的現象:第一、二、三、四段接紙長分別為60、133.4、、61.6和107厘米,可以推定,明代接紙的單張長度為133.4厘米,另三張接紙的尺寸長短不一,不足此數的接紙必被裁短了,其中定有跋文被裁掉。

明代跋文疑有不少被裁。

金元明共有9段接紙,金元五段接紙處均有明代李賢“翰林”騎縫章,金元明接紙的所有接縫處都鈐有“畢沅秘藏”、“畢”和“畢瀧審定”的騎縫章,說明明代段被裁剪是在畢氏兄弟手里或之前在重裱時完成的。裁去的目的主要是接在《清明上河圖》贗品的後面,以增加贗品的欺騙性。

其中裁去最重要的是邵寶的跋文,他的跋文原來就在其师李東陽跋文的後面。邵寶的跋文後來被抄錄到清代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吳興蔣氏密均樓藏本)畫卷十三“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著錄後的空白處,被劉淵臨、戴立強等學者發現,茲錄于此:

……若城市、若郊原、若橋坊第肆,無不纖纖悉悉攝入乎其中。令人反復展玩,洞心駭目,……但想其工之苦,而未想其心之猶苦也。當建炎之秋,汴州之地,民物庶富,不繼可虞,君臣優靡淫樂有漸,明盛憂危之志,敢懷而不敢言,以不言之意而繪為圖。令人反復展閱,觸于目而警于心,溢于縑毫素絢之先。於戲!其在斯乎!其在斯乎!二泉邵寶識。

《式古堂書畫匯考》抄錄了邵寶的跋文。

邵寶(1460-1527)在明代是一位有政聲、有氣節的重臣,其字國賢,一字文莊,號二泉先生,無錫(今屬江蘇)人。他3歲喪父,19歲時,在江浦莊昶處苦讀,憲宗成化二十年(1484)考中進士,官許州知州,此後他長期任職地方官,深入體察民情,關注民生,體恤百姓。曾有農夫耕地時犁出了商周時期的甲骨片,當地的巫师蠱惑人心,說其中必有災禍,吓得農夫們都不敢下田。邵寶當庭焚毀甲骨,還痛打了一頓巫师,督促百姓正常春耕。

當時江西還有一種陋習,就是家里人去世後入棺不葬,將棺材擺放在祠堂里。邵寶頒布了一條法令:必須盡快安葬,不服從的家庭,其後代不得參加科舉考試!這一招果然靈,讀書人家紛紛安葬了親人。邵寶對權貴則是毫不畏懼,寧王朱宸濠向他索要詩文墨跡,被他拒絕了。

後來朱宸濠犯上作亂,宅邸被查抄,查出他與亂党來往的信件和禮物,那些攀附朱宸濠的人紛紛入獄,邵寶卻平安無恙。武宗正德四年(1509),邵寶進京提升為右副都禦史,總管監督水路運輸。太監劉瑾獨攬朝政,誘逼邵寶陷害原水運長官平江伯陳熊,邵寶看出劉瑾的詭計,絕不干違心事,于是陳熊和邵寶一並受到彈劾,劉瑾強迫他們辭職,還把他們趕出北京。後來,劉瑾被處死,邵寶才被重新起用,一直晉升到南京禮部尚書。

邵寶連續兩次上奏請辭,終回故里。據《明史》卷二百八十二記載:他為官的格言是:“吾願為真士大夫,不願為假道學。”他雅好詩文和收藏,是“茶陵詩派”盟主李東陽的得意門生,李東陽為《清明上河圖》卷題寫跋文後,邵寶接着題寫,進一步闡發了他們的共識。

邵寶不同意金代張公藥的“升平觀”、明代馮保的“心爽觀”,就該圖的畫意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他“反復展閱”張擇端在鋪展汴京城清明節商貿繁華的景象,發現了使他“洞心駭目”和“觸目警心”的一系列社會問題。看到這一切,邵寶是不會從中得到愉悅的,他很自然地將日常的從政觀念带到了繪畫賞析中,與400年前的張擇端產生出共鳴。他認為該圖的主題是“明盛憂危之志”,邵寶進一步發現了這個秘密,他的內心十分激動!遺憾的是,該卷後的邵寶跋文被裁去,以至于他的觀點在今天幾乎被埋沒了。

元明清三朝文人在該圖的題跋里留下了各自不同感受,這已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視角問題,而是“喜者見喜,憂者見憂”的觀念問題,即不同執政觀、不同精神世界和不同宦跡的文人官僚,對該卷所繪的一系列景象產生出不同的思想判斷。張擇端是一位憂患之士,與他有相同心境的後人才能產生共鳴。總而言之,金代文人官吏的跋文主要是追憶繁華的宋都,形成了金人十分感懷的“升平觀”,在元代開始出現了轉折,這是以李祁的“憂勤惕厲觀”為標志的。

在明代文人中分野出兩種截然對立的結論:其一是馮保淺薄麻木的“心爽觀”,其二則與馮保截然對立的李東陽沉重的“憂樂觀”和邵寶深刻的“觸目警心觀”,這是長期在宮中養尊處優的佞臣太監馮保、權奸陸完等人無法感觸到的。大凡體恤民情、敢于諫上者(如李東陽等)、或長期任職地方的親民之官且富有正義感者(如李祁、邵寶等),都能在不同程度上感悟卷中的“憂樂”或“警心”之意,特別是邵寶的跋文,深刻地揭示出該卷的“盛世警言”,帮助今人打開了重新認識《清明上河圖》卷的視窗。

我們是認同馮保的欣賞感覺呢,還是肯定邵寶的認識深度?如果跋文還能續寫的話,相信還會有更多的認知……自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新的跋文已經轉化成研究論文了,在中國大陸和港台、在歐美日,已經發表了數以百計的研究論文,讀者只要有心,答案不難解決。

[責任編輯: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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