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句》 作者: 蒋一谈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出版年: 2015-11-1 定价: 28.00元

何为截句？闻所未闻。翻开书卷，无目录亦无序，每页一篇无标题的分行文——不像诗也不像俳句，少则一行四字，多则四行三十余字，偶有配图。心中顿生反感，标序即可，何至如此浪费纸张？

目光停滞在第5页：“我想脱下影子/影子也想脱下我/我们同时摔倒在地”，居然有这样的说法？再一翻，到了第96页：“尘世落在身上/慢慢变成了僧袍”，真是让人震撼。鬼才蒋一谈四十岁才开始写作短篇小说，风格自成一脉，语言造诣实感不俗，那篇《在酒楼上》至今有感回味。不想诗作竟也如此妙？

蒋一谈在后记中解释：“截句是一种诗非诗的文体，比俳句的姿态要开放……截句是一种绝然和坦然，是自我与他我的对视和深谈，是看见别人等于看见自己的微妙体验，是不瞻前、不顾后的词语舍身，是抵达单纯目标后的悄然安眠。”他常在笔记本上写些短随感，即截句，七年来累计了一千三百多篇，本书从中遴选了137首。

我泡上一杯菊花茶，静心品读，发觉有无穷妙意，譬如：“那几株白玉兰/瞒着邻居开放了”、“蚯蚓避雨/蘑菇撑伞”，只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心才能体悟到生活之美；“雪卧孤村/满眼尽是/垂老人”、“请问，哪一种行业/依靠别人的痛苦来赚钱”，饱含人性的悲悯；“天上有虚云/梦里见长老”、“闭上老眼/钟声即渡船”，流露无限的禅思；“人到中年小说始”、“人生充满痛苦/我们有幸来过”，又好一副豁达的人生姿态；“这个女孩还未恋爱/她在枕头上练习初吻”、“今晚哭泣的时候/她让眼泪滴在制冰盒里/她不想辜负自己的眼泪”，写少女情怀，柔中见刚，另一番可爱；“仙人已离去/半仙到处飞”，暗讽如今遍地“宗师”，在大师远去的时代，尤为怀念大师；“狗惊慌地叫着/不是提醒凶狠的主人/而是催促陌生人赶快离开”、“鼓楼的钟声响起/鸽子们纷纷起飞/啄食这片声音”，借动物直击现实冷漠、人心浮躁；“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像一个盆景”、“我想把灵魂/塞进石头里保险”，那是对精神境界的执着向往；“孤独的人坐在一起/连眼神都是多余的”，将孤独寂寥之感描绘得淋漓尽致；“得体的媚俗/多么难以抵达”、“他潜心修行/想把山挂在墙上”，抒发了对融世的渴望。

蒋氏截句笔法简洁，寥寥数言，明澈、朴素，每一首有一个独到的故事，可以像微电影一样放映出来，所呈现的意境极具现实感，足以顶得上一页千字文。我想起了丰子恺的画作和近年红火的“老树画画”，莫不简洁、生动，留给人无限遐想，长久回味。记得福楼拜写作也一页就写一句，其余空白部分是用来修改的。蒋一谈的截句是已经修改完的，只为给读者留白，标注实时心得。尼采认为坐在屋子里，心灵思维会受到拘束，唯有出去行走，才能迸发出独特的思维。这一理念同“留白”异曲同工。

本书虽可称奇，单首也值得一再琢磨，但终有极限，感觉语意中所呈现出来的境态，可以更清晰些，缺了点扣人心弦的东西。新文体伊始，势必会受到争议，要在各方拷问之中发展、完善。蒋氏截句未必真能大放异彩，垂名千秋，但它的问世，无疑是给如今的文坛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