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呀,装糊涂,不死磕,为的是求个暂时和静,坐等出现转机。
有成语曰“难得糊涂”,是指一个人在应该糊涂的时候装一下糊涂,那就很难得。东晋中期的康献皇后褚蒜子,可谓个中之集大成者,《晋书》说她“聪明有器识”,或正是缘起于她装了四十年糊涂。
褚蒜子,“少以名家入为琅邪王妃”。其父褚裒,跟杜乂齐名。当时的琅邪王叫司马岳,是晋成帝同母弟。也就是说,她跟杜陵阳是妯娌。
晋成帝临死前传弟不传子,是否寄希望于这个弟媳,无从查考。不过,此举的前瞻性还是值得肯定。咸康八年(342年),司马岳即位,是为晋康帝,褚蒜子顺理成章做了皇后。东晋的皇帝个个寿命短,司马岳也不例外,在位两年,又呜呼哀哉,其子司马聃即位,褚蒜子升格皇太后。
永和元年(345年),在诸大臣求恳之下,褚蒜子开始临朝摄政。这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什么事呢?荆州刺史庾翼死了。荆州乃朝廷战略命门,历东晋百余年,谁掌握了荆州,谁就是大拿。本来也没啥,庾翼死了,再换个统帅,难就难在庾翼死前上了表,请求让儿子庾爰之接掌荆州,开了藩镇世袭的恶例。庾家以外戚跻身权贵,和王、谢鼎足而三,是否允准,需要褚蒜子决断。
朝议时,辅政的何充推荐桓温,丹杨尹刘惔明确指出桓温有野心,不可大用。面对纷争,褚蒜子第一次装了糊涂,同意由桓温执掌荆州。至此,庾氏式微,再也没了昔日风光。此次装糊涂,褚蒜子收获颇多,既削弱了庾氏势力,又安抚了王、谢以及吴地士族的积怨,看似顺应了清谈人士的建议,不经意地却起用了实干派。要知道,桓温恰恰就是实干派的代表人物。
《世说新语》有载,某日大雪,桓温打猎,碰到王濛、刘惔等人。刘惔见桓温一身戎装,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温说:“我若不为此,卿辈那得坐谈?”如其所言,桓温在荆州的确做了不少事。永和三年(347年)灭成汉,为朝廷取了巴蜀;永和十年北伐关中,差点就收复长安,灭了前秦;永和十二年再次北伐,战绩更牛,伊水一战,大破姚襄、成功收复洛阳。试想,如果不是桓温东征西讨、以攻为守,清谈派何以坐享安逸生活?
褚蒜子第二次装糊涂,是在永和五年。斯年后赵皇帝石虎病死,北方大乱,正是用兵之时,桓温随即上表要求北伐。蹊跷的是,他的奏疏被留中,褚蒜子既没答应,也不回复,却采信了父亲褚裒的征讨请求,结果惨败,京口守备力量严重受损,褚裒亦愧恨而死。此役的失利,冒进是主因,缺乏协同,但是褚蒜子应该还有着其他方面的考虑,她不可能存心害自己的父亲,更不可能存心拿家国社稷当儿戏,她不过是担心重蹈王敦之乱的覆辙罢了。
东晋是个奇怪的政权,它的稳定运作,取决于各方的妥协,任何一方坐大,都将打破平衡,引发危机。当初祖逖、王敦很牛,晋元帝睡不着了;后来庾亮当权,振作帝室,士族集体睡不着了。前车之鉴,褚蒜子不能不慎重。
如果对桓温不加抑制,王、谢两大族就会捣鬼;如果自己代表帝室过分集权,这“三驾马车”就会枪口一致对付自己。不如装糊涂,假装不知道有桓温的奏疏,以京口之兵就近赴彭城参战,以殷浩守扬州专门制约桓温。这么一来,北伐之民意,士族之怨怼,桓温之狐疑,都能有所交代。
褚蒜子在位四十年,曾三次临朝,扶立六帝,为了实现她的所谓“坤道”,几乎一直在装糊涂。咸安元年(371年),桓温用郗超之策,“废帝以立威”,将皇帝司马奕废为东海王,改立司马昱为帝(简文帝)。当时褚蒜子正在佛屋烧香,内侍启云:“外有急奏”。她倚着门框看了数行,即说“我本自疑此”,至半便止,索笔答奏云:“未亡人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桓温开始时怕太后不同意,“悚动流汗,见于颜色”,等到诏书出来才放心。
原本怀疑还答应,又在装糊涂,她不能不装!其时桓温不仅握着兵权,朝廷中枢亦尽在其手,不装,立马就要生乱。她在最后一次临朝诏书中曾解释,“但暗昧之阙,望尽弼谐之道”。原来呀,装糊涂,不死磕,为的是求个暂时和静,坐等出现转机。果不其然,次年司马昱忧愤而死,谢安因遗诏而上位。褚蒜子随即联手谢安与王坦之,成功狙击了桓温的野心,使晋室重获安稳。
康献皇后褚蒜子爱装糊涂
2016-02-15
来源:北京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