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理工學院名譽教授 邵宗海

　　台灣「大選」結果揭曉後，最受人矚目的，就是兩岸關系會如何走。

　　探討兩岸關系，固然一定要在「總統」當選人蔡英文的身上尋找出她的兩岸政策未來走向，才能評估得出這個發展到底會走到哪裏。但是，蔡英文雖是影響兩岸關系的主要因素，卻不是唯一因素，其他至少還要看大陸對她兩岸政策內涵的反應，以及美國對她政策走向的觀察。因此，想探索2016年之後的兩岸關系，還是要分析其他相關因素，看看它們會如何影響兩岸關系未來的發展。

　　蔡兩岸政策未來走向

　　首先，當然是看蔡英文的未來兩岸政策到底是什麼內容。2016年1月16日蔡宣布勝選之後，在當晚的記者會上，表達了她對未來兩岸關系的看法。蔡英文強調，在今年5月20日新「政府」執政之後，將以「中華民國」現行憲政體制、兩岸協商交流互動的成果，以及民主原則與普遍民意，作為推動兩岸關系的基礎。蔡英文也說，兩岸都有責任盡最大努力，尋求一個對等尊嚴、彼此都能夠接受的互動之道，確保沒有挑釁，也沒有意外。對於兩岸關系，她曾經多次表達，將會建立具有「一致性、可預測性、可持續的兩岸關系」。

　　其實，早在2015年12月22日出席台灣七大工商團體舉辦的「台灣經濟發展論壇」時，蔡英文就說過，兩岸關系中，雖然大陸態度很重要，但不要忘記台灣是「民主社會」，台灣民意跟大陸的壓力之間要取得平衡。她說，一旦有執政機會，跟國際也好、跟對岸也好，期待有好的溝通，並提出「溝通、不挑釁、不會有意外」三原則，來持續維持兩岸關系的穩定。她還稱，民進黨不會閃躲兩岸議題，也不會逢「中」必反。但是，這些說法，基本上充滿理想色彩，而且只是「單向」的想法，並未觸及到與大陸的「雙向溝通後的交集」。對於如何能夠與大陸采取「溝通」方式，並且保證「不挑釁」大陸底線，達成兩岸「不會有意外」的結果，以及如何能建立「具有一致性、可預測性、可持續的兩岸關系」等等都模糊不清。所以，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蔡英文與民進黨事先並沒有與大陸進行過溝通，而且對於大陸堅持必須要加入的政治互信基礎「九二共識」，她也一直在回避。在這樣的情況下，試想大陸會是如何思考?

　　大陸怎麼看蔡的政策走向

　　雖然蔡英文在1月16日談話中多次提到「中華民國」一詞，可是整篇談話對兩岸關系的看法，仍在老調重彈她在選前到美國，以及在「總統」辯論中反覆提出的立場，也即維持兩岸現狀、尋求兩岸和平局面。對其支持者而言，雖為可接受的願景，但對大陸來說，卻是「了無新意」的舊內容。CNN曾經以「高度的不確定性」，來形容蔡英文的兩岸政策。而大陸國台辦則再次重申立場：「我們的對台大政方針是一貫的、明確的，不因台灣地區的選舉結果而改變。我們將繼續堅持『九二共識』，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台獨』分裂活動。」看來，大陸還是要等待、要觀察，也就是對蔡英文仍將采取「聽其言、觀其行」的措施。短期之內，特別在5月20日蔡就職之前，大陸對她以及民進黨的政策將不會有戲劇性的改變，這也說明了兩岸關系在這期間的發展將是有限的。

　　美國對蔡勝選前後的態度

　　美國雖然一直是台灣背後強有力的支持者，但美國在台灣「大選」前，曾經出現過一些以前所沒有的「對選後台海情勢發展表達憂慮的現象」。一方面是1月14日，面對台灣「大選」後可能產生的兩岸變局，美國國務院正式宣布，常務副國務卿布林肯(A.Blinken)前往北京訪問，並會晤國台辦主任張志軍;前國務卿伯恩斯(W.Bums)則前往台北訪問，除見到馬英九外，也與蔡英文會面。這項「預防性外交」的展開，透露出美國對兩岸新局走向的擔憂與關切。而另一方面，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柯比(J.Kirby)，在1月16日對蔡英文當選表示祝賀時，仍不忘強調「美國和台灣人民，均深切期盼兩岸能維持和平與穩定」。

　　美國的關切，的確會影響到蔡英文的兩岸政策走向，進而就有可能形塑兩岸關系的新貌。蔡英文非常依賴的幕僚吳釗燮在選後第三天，便銜命前往美國說明蔡英文在兩岸關系發展上的想法與做法，來尋求美國的理解與支持。對於外界關注的民進黨會否承認「九二共識」這一問題，吳釗燮重申了蔡英文最近的表態：民進黨從沒否認1992年兩岸對話的事實，也承認雙方那時有共同意願透過加強互相理解來推進兩岸關系。至於具體的「九二共識」這個詞語，蔡英文提倡回到作為1992年兩岸會談基礎的「求同存異」精神。吳釗燮強調：「未來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發現台灣和大陸雙方都能接受的互動模式，那是一種能避免對抗和防止意外的模式。」

　　美國國會聯邦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亞太小組2016年2月11日舉行「美台關系的未來」聽證會，國務院亞太副助理國務卿董雲裳就「美台關系」提出官方觀點。董說：在台灣選前，華府曾接待蔡英文，也和她對話，並了解到她將會持續維持現狀、以及持續追求讓兩岸關系和平穩定政策的義務。依華府的看法，台灣在選後只要不會尋求新的法理「獨立」途徑，不會創立兩岸是「國與國定位」的論述，並能與大陸開對話，維持目前穩定和平的局面，蔡英文基本上就是「績優生」的表現。若能再進一步展開接觸或協商，則更理想。但民(進黨)共(產黨)之間，由於尚卡在「九二共識」的認同歧見上，不見得能像國共關系如此順暢。但對美國來說，它只會消極地去要求蔡英文不要在台海問題上挑釁北京，但絕對不會積極地勸進蔡英文在「九二共識」問題上尋求認同，因此，步伐勢必會放緩。未來兩岸關系會如何?

　　處在美國的「憂心」與大陸的「謹慎」情況下，蔡英文的勝選，將會為她未來4年的任期之內，帶來怎樣的兩岸關系發展，這是外界高度關注的焦點。要釐清這個問題，必須先回答「蔡英文將如何回應美國的關注」，以及「蔡英文將如何與中國大陸進行溝通」，才能進行評估。

　　美國的「憂心」，實際上就是：形式上美國對兩岸都表示「不希望看到任何一方單方面改變現狀」，說白了，就是前白宮資深中國事務主任葛林所說的：美國「希望台北了解不要讓北京有理由改變對台政策」。依過去蔡英文在選前的兩岸政策談話來看，她已強烈暗示不會尋求台灣法理「獨立」，仍會借用「中華民國」外殼，以模糊的立場宣稱與大陸維持現狀並和平對話，以契合美國的「一中」政策。所以在這一點，蔡英文通過了美國的初步檢驗。但是美國最後會不會給台灣壓力，就要看中美之間，美國在反恐、中東、朝鮮、金融以及經貿問題上，是否更需要中國的支持與配合。如果這個說法可以成立，蔡英文今後的兩岸政策，可能會在美國的壓力下，修正為更符合大陸的期待。但這個說法如果不成立，華府也不會使力，只能說，蔡的政策仍將原地踏步，兩岸關系將面臨挑戰。

　　另一方面，如果沒有美國因素作為前提，就只有兩岸之間的問題，蔡英文將又如何與大陸進行「溝通」?其實大陸目前的「謹慎」，就是在觀察，在等待，也是處在葛林口中的「大陸不要太早或在不了解台北新『政府』真正政策前挑起危機」的階段。大陸其實已經聽到，蔡英文曾在選前有改口，像「『九二共識』變成選項之一」就是個例子。但在現今選舉得到高度支持後，是否會思考調整她的兩岸政策，可能就存在變數。實際上，蔡英文兩岸政策也不可能會一夕全改，就算調整，也須到5月20日就職演說時，才可能看得清楚。

　　基本上，大概在5月20日之前，兩岸互動應會告一段落。但是吳釗燮在美國提到，在新的「立法」會期裏，民進黨會提出「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作為優先，凸顯民進黨與對岸建立和平穩定關系的興趣。他並表示，「民進黨政府」不反對就「服貿協定」和「貨貿協定」繼續談判，但應以更透明的方式進行，因此制訂「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絕對必要。或許看到「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在民進黨主導之下通過後，有服貿或貨貿議題的進展，才能談下一步的兩岸關系。

　　當然，大陸的態度不是這樣，如果大陸在5月20日民進黨上台後沒有聽到民進黨當局提到「九二共識」或「兩岸同屬一中」的說法，那麼兩岸關系今後的進展，應該會陷入「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