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故居

　　夜幕降临，韶山从喧闹回到宁静，如同一个多世纪前。那时，从这个湖南山村走出了一个人，他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命运。

　　这位新中国的缔造者曾是每个人的主心骨，他的堂侄毛岸平说。1976年9月9日，不满83周岁的毛泽东逝世，“我们感觉天塌了”。

　　“毛之後的中国”是海外热切关注的话题，四十年後仍然如此。

　　山村里的“毛爷爷”

　　韶山距省会长沙120公里，即便没有路标也能不费周章地到达。

　　沿途餐馆的名字多带有“毛”字，或叫“星火燎原”，取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反映毛泽东以农村包围城市、最终夺取全国胜利的革命理论。墙上刷着“为人民服务”等红色标语；路旁大型实景剧的广告，剧名是《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毛泽东故居坐落在一块山间平地上，绿树环绕。1893年12月26日，他出生在一间瓦房里，并在此生活了十六年。毛家有十三间半屋子，当年算得上经济条件不错。

　　在房前的池塘里，少年毛泽东学会了游泳并一直保持着这个爱好，在六七十岁的年纪曾多次横渡长江。

　　步行几百米，穿过立有毛泽东铜像的广场，就走到了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这里陈列着800多件毛泽东使用过的物品。

　　展品中，有毛主席会见外宾时坐过的沙发。1972年，他就是在这个沙发上与来访的美国总统尼克松举行会谈，打破了两个大国隔绝多年的政治坚冰。

　　吸引参观者目光的还有一件毛穿了20多年的睡衣。这件白色系带睡衣上有72个补丁。“有不少参观者问这个展品是不是真的。”讲解员胡蓉说，“很难相信一个国家领导人竟然这么简朴。”

　　纪念馆用一整面墙陈列毛泽东的藏书，旁边的展柜里还有他学英语用过的小卡片。“毛主席是如此爱读书，以至於他的床边都摆满了书。”胡蓉说。

　　到外地考察，毛泽东会自己付钱住宿，展柜中有一些住宿收据。胡蓉说，主席当时每月工资是404.8元。

　　展馆里还有毛喜欢的戏曲唱片、泳裤、练字的字帖，以及1959年回韶山时乘坐的斯大林送的吉姆轿车。

　　33岁的胡蓉在纪念馆当了16年讲解员。“这个工作让我更加了解毛爷爷。”她说，“在韶山，人们非常尊敬毛主席，会献花或者唱歌给他过生日，春节给他拜年，也会到他的铜像前结婚，让他见证。平时说话，我们都习惯称呼他‘毛爷爷’。”

　　记忆中的伯父、邻居和领导人

　　今天的韶山人中，和毛泽东最有渊源的人大概就是毛岸平了。他父亲的爷爷和毛泽东的爷爷是亲兄弟，他算是毛主席的堂侄。

　　毛岸平1944年出生时，毛泽东早已离开家乡。1949年，曾有人来寻找毛的亲属，他的父亲毛泽连因此去了北京，而他自己到15岁时才见到这位堂伯父。

　　有一天，上初中的他到了学校，发现人很少，就问同学哪里去了。“有人告诉我，毛主席来了！大家都去看毛主席了。”

　　毛岸平一口气跑到了毛泽东故居，很多百姓已经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他和一个姓杨的同学一起挤了进去。

　　“主席就坐在那儿，我胆子小，那个同学跑了过去。主席看他拿着书，就开玩笑说‘你文化比我高哦’。”他说。

　　随後，他们到学校和毛主席一起合影。毛主席在韶山宾馆接见群众，还派车接他们全家一起吃饭。

　　“我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说，毛主席看到他笑着问“你是哪个屋里的细伢子啊（湖南方言，意为”你是谁家的孩子“）”。毛岸平指着毛泽连说：“我是我爸爸的崽。”

　　毛岸平回忆说，毛主席很高兴，还亲切地摸了摸他弟弟妹妹的头。那一刻被拍了下来，照片至今他还仔细地保存着。

　　在毛岸平记忆中，堂伯父很关心家人。他祖母去世时，父亲的腿摔断了，毛主席寄来了300元钱。每年毛主席会定期寄钱回来补贴亲戚。毛泽连眼睛不好，毛主席还安排他去北京看过几次医生。

　　87岁的汤瑞仁住在毛家对面，是一塘之隔的邻居。1959年，她也见到了毛泽东。

　　毛主席抱过她三岁的儿子毛命军。“孩子叫了一声‘爷爷’。主席就说，可不能这么叫，论辈分，他还是我的叔叔呢。”汤瑞仁回忆说。

　　她现在还常念起1953年毛泽东托人给她家捎了80尺蓝色卡叽布。“很厚，我们全家人每个人做了一套衣服，穿了好多年。”她回忆说，“这么多年，毛主席一直都没忘了我们。”

　　不过，毛泽东并未对亲戚邻居有求必应。

　　“有亲戚对他说，我父亲眼睛不好，家里也困难，能不能在北京帮忙安排个工作。”毛岸平说，“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泽连这个困难我是了解的，但是我当主席不能只解决自家人的困难，要先解决全国人民的困难。”

　　毛泽连在韶山当了一辈子农民，82岁去世。毛岸平现在还常到父亲耕种过的地种菜。

　　富起来的韶山

　　对韶山人来讲，1976年9月9日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当时在革命委员会工作的毛岸平听广播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沉痛地宣布：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了。

　　“我一下子就瘫倒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跑回家就大哭了起来。”他说，“主席逝世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中国会不会乱？我一连五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其他人也都很悲伤，韶山到处是哭声。”

　　在村生产队的毛雨时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无法相信。“没想到他会走得那么早。”他说，“我觉得他那样的伟人会一直健健康康的，至少要活到90岁。”

　　他和父母到了毛泽东故居前，参加追悼大会。“密密麻麻的到处是人。”他说，人们向主席遗像献花、鞠躬。

　　和绝大多数中国民众一样，毛雨时和村民们当时没有看到悼念毛主席的电视新闻，因为村里没有一台电视机。

　　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实行改革开放，韶山村人均年收入不足300元。

　　1983年，毛雨时担任韶山村村委会主任和党支部副书记——这个党支部是1925年毛泽东在自家阁楼上创建的。

　　毛雨时和同事打算鼓励村民经商，却遇到很大阻力。

　　“村民觉得‘无商不奸’，经商是丢毛主席的脸。”现任韶山村党总支书记的他回忆道。

　　他们挨家挨户做工作，还带头搞起了经营。“贫穷不是社会主义。”72岁的他说。

　　1984年，汤瑞仁偷偷做起了生意。第一天，她在毛主席故居对面摆了一桶绿豆粥，却没勇气叫卖，见了村里人就赶紧躲到树後面。有游客来问价，她也说不上来。

　　“我从来没做过生意，就说你们随便给，不给也没关系。”她说。

　　一个客人的一句话，让汤瑞仁印象深刻：“他说赚钱养活自己是件好事。”从此，汤瑞仁坚持了下来，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韶山农民中第一个“万元户”，1987年在毛主席旧居对面开张了毛家饭店。

　　这家知名餐馆的第一家分店就在北京，目前全国已有300家分店。2008年，毛家饭店开始销售包装食品，如毛泽东喜欢的辣椒、红烧肉和火焙鱼。去年，他们在淘宝天猫和京东商城开了网店。

　　“国外经常有人买，我们产品的商标在国外也有注册，下一步准备让产品走出去。”汤瑞仁的女儿、毛家饭店集团董事长毛桃芝说。

　　汤石平则从上世纪90年代的农民工务工潮中发现了商机。“如果有一种简便的烧开水装置肯定很受欢迎。”他说。

　　1993年，他在韶山成立了首家电热管厂，取名“新韶光”。

　　新韶光立足电热开发新产品，目前在国内市场占有率达70％。最近，公司花2000多万元引进了德国全自动生产线，准备生产地暖用的矿物质化学电缆，还将与航空企业合作。

　　2015年，人口12万的韶山市GDP达到70.5亿元。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32046元和20253元，高於全国平均水准。

　　从毛泽东故居车行15分钟就可到达韶山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目前有50多家企业入驻，产品包括矿井车、计算机系统、飞机刹车制动材料，以及风力发电设施等。

　　第一家肯德基餐厅即将进驻韶山景区，超市张贴着招聘海报。

　　坚持的信仰

　　在城市日新月异的同时，韶山试图保留毛泽东故居周边的原貌。

　　上世纪90年代，富起来的韶山农民盖起了楼房，在景区开起了饭馆和小旅店，毛主席的家乡喧闹了起来，到处是卖纪念品的小商贩。

　　因环境整治，一些建筑被拆掉，摊点被取缔。2002年，毛家饭店迁往一公里以外的毛泽东纪念园。今年3月，韶山景区实行交通换乘，游客车辆不能进入景区，游人可步行或搭乘旅游车入内。

　　“现在毛主席故居那里更像他离开时的样子了。”胡蓉说。

　　每天傍晚，韶山冲就安静了下来。毛主席故居前，只能听到蛙声虫鸣。

　　天亮後，这里就成了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参观游览的场所。

　　胡蓉说，每年到韶山冲的游客约有800万人，其中2％左右是外国人。近些年，随着湖南的发展，和国外经济合作增加，越来越多的国外游客来到这里。

　　让她印象最深的参观者是赞比亚前总统卡翁达。

　　“他看到毛主席会见他时坐的沙发很激动，说了一句‘One China， One Chairman Mao’（一个中国，一个毛主席）。”

　　胡蓉注意到，外国游客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中国人会来这里，还有他们对文革的看法。她的回答是：“在很多人眼中，毛主席是中国的大救星，有了他，中国人才站了起来，才有饭吃。”而对於文革，要站在当时那个时代去看，“主席也是人，也会有错”。

　　“做导游之前，我觉得毛爷爷作为伟人离得很遥远。他做的事和我们关系不大。”胡蓉说，“随着这些年的讲解，我了解到他小时候认真读书勤於思考，长大後历经挫折勇往直前，让我在浮躁的社会中每天都能看到正能量。”

　　汤瑞仁每天都会和餐馆的顾客交流，为他们讲毛主席的故事。

　　“以前女人只能在家不能出家门，现在男女平等了，没有毛主席哪儿有中国女人的地位？我们是毛主席的家乡人，他的故事我们不讲谁来讲？”她说。

　　中国人对毛泽东的怀念不止停留在韶山。

　　在西藏，很多人家里还挂着毛主席的像，前面放着白色的哈达。52岁的那曲人扎桑在过去三十多年花费十几万元收集了一万多件和毛泽东相关的物品，堆满了家里的房间。他的父母当年是农奴，1959年3月，西藏民主改革，废除农奴制，百万农奴得解放。

　　“小时候听老人讲毛主席、共产党给农奴分土地，看到别人佩戴毛主席像章，心里就羡慕得发痒。”他说，“我那时住帐篷、土坯房，现在住进了小楼，衣食无忧。吃水不忘挖井人啊。”

　　在山西，67岁的杨建光自筹200万元在晋中市榆次区建了一个毛泽东纪念品展馆，展出他几十年来收集的五万多件与毛泽东有关的物品，包括三万多枚毛主席像章、50个版本的《毛泽东选集》和各种雕像、信件。1966年还是中学生的他得到毛主席接见，并获得一枚纪念章，那是他的第一件藏品。

　　他说：“我老家在榆社，毛主席在那里建立了革命根据地。毛主席带领穷苦人民翻了身，他很多思想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有指导意义。”

　　杨建光以“为人民服务”为例：“现在我们谈反腐，毛主席那个时候就有刘青山和张子善，他们最终被严惩。”

　　在河北，李先鹏自发成立了“大学生毛泽东思想读书会”，从一个人发展到200多名成员。“现在很多‘90’後也对毛主席很感兴趣。”22岁的他说。

　　李先鹏上中学时学到毛主席诗词，最开始从文化视域研究，上大学後开始转向理论视角，研究毛泽东思想。

　　他认为应理性看待毛泽东：“他不是完人。我们评价一个领导者要站在人民的立场。毛主席是和人民在一起的。”

　　毛岸平持相同看法：“毛主席也说过要‘实事求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2008年北京奥运会，毛岸平担任过火炬手。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在湖南和上海，孙子明年高考。“现在总的来看，我们国富民强，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心愿。我想他会欣慰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