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更多,人文關懷和服務到美國看病花費高、路程遠,也不一定能治癒,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人仍然前赴後繼。是主要差距。
從北京到美國休士頓的航班需要15個小時,老黃陪妻子一年間4次往返。這一趟趟長途飛行,被他們視為治療癌症、拯救生命的最後希望之路。因為在旅程的那一頭,有全球頂尖的癌症治療醫院,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
2014年5月,妻子被診斷為肺高分化粘液腺癌,當時腫瘤還沒有轉移。2015年春節前,4個週期的化療結束,醫生說治療效果不錯,夫妻倆滿心歡喜地回家過年。然而,好景不長,妻子左肺癌術後復發。
不差錢的老黃決定帶著妻子去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看病。美國主治醫生確定治療方案:同步放化療。開出的化療藥物和國內是一樣的,只是劑量不同,價格卻高得多。美國一次化療3萬美元左右,大約是國內價格的6倍。治療持續了近2個月,此後每3個月回美國複查。
美國就醫並非一帆風順。今年9月,妻子原來放療過的部位癌症復發。兩年內兩次復發,對老黃全家來說,精神壓力巨大。病情的變化,帶來了治療方案的改變。通過對妻子肺功能定量影像檢查,提示其左肺功能僅占總肺功能的2.19%,因此妻子在醫院全麻開胸,左肺全切,術後住院4天就帶藥出院休養了。
讓老黃略感安慰的是,手術中切除的13個淋巴結未發現癌細胞,醫生認為不需要後續化療,這意味著起于左肺的癌症復發就此終結。
到海外就醫,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國內某知名企業高管董女士被確診為乳腺癌,在上海做了手術。4年後復發,癌細胞出現在肺部、肝臟和骨頭,在國內已沒有醫院願意收治。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她決定去美國看病,於是找到盛諾一家公司董事長蔡強。盛諾一家是國內首家海外醫療仲介機構,幫助她聯繫去美國的梅奧診所看病。
住進醫院後,梅奧的醫生對董女士的乳房、淋巴和肺部癌細胞重新進行了免疫組化檢測。根據檢測結果,制定了完全不同於國內醫院的治療方案。在她生命中的最後兩年,生活品質有了很大提高。儘管癌症不可治癒,但董女士覺得赴美看病還是值得的。
中國癌症統計資料顯示,2015年我國預計新發腫瘤病例約429.2萬例,相當於平均每天約12000人新患癌症。
盛諾一家過去一年轉診的中國患者僅過千人,但這已經是國內最大規模的轉診機構之一。相對于龐大的中國癌症患者群體,海外醫療市場發展只是剛剛起步。
蔡強說,美國醫生也並非神仙,不是所有疾病在美國都能得到治癒或緩解。赴美治療癌症,既不是必然生存的活路,也不是人財兩空的死路,而是多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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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抗癌藥物更新太慢,以肺癌為例,目前國內基本還在使用第一代靶向藥,但美國已經出現第三代,甚至第四代也已經在臨床試驗中。
北京市朝陽區私企老闆鄭先生為確診腫瘤吃盡苦頭。去年6月體檢,鄭先生發現了雙側頸部淋巴腫大。隨後他在北京一家三甲醫院複查,醫生覺得淋巴結腫大可能和他口腔內上顎的結節有關。雖然這個結節已伴隨鄭先生30年,但是醫生建議,為了防止癌變,最好把上顎結節切除。鄭先生聽從了醫生建議,結節切除後,病理提示是玻璃樣變纖維瘤(良性)可能性大。
鄭先生剛松了一口氣,可半個月後,頸部淋巴結的活檢發現了癌轉移,而原發灶卻一直無法確認。一家醫院一家醫院地跑,一個醫生一個醫生地找,不同科室輪番掛號,診斷結果往往不同,真不知該聽誰的。他將那個腫塊的病理切片送去北京4家大醫院做病理分析,一遍又一遍地檢查,但就是沒找到原發灶。
病情不等人。醫生只能按照原發灶不明腺癌來制定治療方案,鄭先生接受了手術、放療和化療。而治療結束後僅僅4個月,他開始出現胸骨的疼痛,掃描發現胸骨、肋骨出現了多發骨轉移。他決心到美國尋找病因,他說:“當時就是不服氣,就算死了也得知道原發灶在哪裡。”
鄭先生出國前三天,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的病理會診結果出來了:淋巴結轉移性腺癌,結合免疫組織化學檢測及臨床情況提示涎腺導管癌。這個結果與美國醫院後來的診斷結果相近。美國病理科醫生從鄭先生帶去的上顎結節切片中找到了根,診斷結論為:惡性唾液腺混合性腫瘤伴骨轉移。
今年11月15日結束在美國最後一個週期化療後,鄭先生開始接受靶向藥治療。他說,第一次在美國做影像掃描時,片子上的強光點讓他頭皮發麻,骨轉移位置之多讓他害怕。但是兩次化療後複查CT,掃描顯示光點大大減少和變小,恐慌了1年多的鄭先生第一次有了笑容。
中國人為什麼去美國看病?原因在於兩國癌症病人生存率懸殊。根據美國癌症研究所的最新統計,美國癌症病人5年生存率達到66.9%,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大部分癌症病人的5年生存率達80%。相比之下,中國國家癌症研究中心2014年在《國際癌症雜誌》上發表一項全國性的調查結果顯示,中國癌症病人5年生存率僅為30.9%。
蔡強坦言,可以使用新靶向藥物的患者獲益最大。國內抗癌藥物更新太慢,以肺癌為例,目前國內基本還在使用第一代靶向藥,但是美國已經出現三代甚至四代和最先進的免疫療法藥物,“可供選擇的‘武器’更多”。
據統計,美國陸續上市的癌症靶向藥僅有25.4%在中國上市,餘下74.6%還未在中國上市。以肺癌靶向藥和免疫藥物為例,美國上市12個,中國上市4個,中國目前用的最新靶向藥——賽可瑞,是美國2011年獲批的。
首都醫科大學肺癌診療中心主任支修益說,中國外科醫生的臨床實踐機會和手術技能不比美國差,但最新的藥物、最好的技術引進,可能需要一定的時間。在藥物和技術方面,中國本土創新還有不少差距。
張玉蛟是安德森癌症中心肺部腫瘤臨床放療中心主任。他介紹,美國所有的腫瘤都是多學科一起共同探討。美國醫生在培養的過程中非常嚴格,每個疾病什麼情況下需要單一治療或者多學科治療,都有規範。醫生從業後,萬一違反診療原則,保險公司不付錢,連工作都保不住。
支修益說,中國已經開始學習美國的多學科綜合治療模式,但能落地的並不多,多數醫院只是坐到一起探討而已。關鍵是建立一種機制,形成一項制度,只要病人一住院檢查完,必須經過多學科討論,這樣才能真正提高診療水準。
人文、服務是主要差距
中國患者到海外就醫,最滿意的是能夠跟專家有深入的溝通交流,充分表達自己的訴求,而國內醫生配比不足,只能流水線作業,往往顧得上病卻管不了人。
林女士9歲的兒子患上腦瘤後,多方求治無效,她決定去美國看病,經盛諾一家聯繫好了哈佛醫學院附屬麻省總醫院。她說,第一次見到美國專家,最意外的是專家一直通過翻譯問她:“還有什麼問題嗎?”直到她把所有問題問完,那次門診足足用了50分鐘。
在麻省總醫院給兒子做質子放療時,兒子最初並不想做,但每次護士都會送他一個小熊,10次後就能換大熊。於是,他每次都催問媽媽什麼時候去治療。一家人忙著抗癌,忘記了給孩子過生日。讓林女士意外的是醫院工作人員送來生日蛋糕,還拿著樂器為孩子慶祝生日。
看病,療效當然是核心訴求,但這是一個系統工程。中外醫療的差距,主要體現在服務上。國內醫院一般注重醫療,不注重服務。蔡強認為,滿足多樣化的醫療需求,不只是提高醫療水準,還要為患者提供滿意的服務。中國患者到海外就醫,最滿意的是能夠跟專家有深入的溝通交流,充分表達自己的訴求。
在克利夫蘭診所,經認證的治療犬會出現在護理病區,探望患者和家屬,為患者和家屬帶來笑聲和歡樂,減少焦慮。在波士頓兒童醫院,還有多種關懷活動,如小丑關懷隊在孩子的病床前表演,包括雜耍、喜劇、魔術和音樂,讓孩子忘卻疾病的痛苦。
不到10歲的兜兜得了尤文氏肉瘤,被上海的幾家三甲醫院判了死刑。籌到100萬元費用後,哥哥小孟帶著他來到安德森癌症中心看病。兩期化療,耗資巨大,但兜兜的原發腫瘤反而增大了,醫生迅速調整化療方案。小孟對醫生的方案提出疑問時,醫生拿出來的是幾十份研究文獻,每一種治療都建立在大量研究和資料的基礎上。最關鍵的一點是,小孟相信他們跟藥廠沒有利益瓜葛,不至於為了吃回扣而過度治療。
梅奧診所醫生看一個病人收600美元,而國內三甲醫院醫生的收費只相當於2美元。美國的醫生收入與賣多少藥無關,與做多少手術無關。河南一位企業家想去麻省總醫院做基因檢測,提前預付了2萬美元費用,到了做體檢時,按照流程先做了一個3000美元的基礎檢查。結果出來後,醫生很高興地告訴這位企業家:“你的身體情況很好,不需要再做基因檢測了。”這位企業家說:“我就是奔著你們這個基因檢測來的,錢也交了,你就給我做一下吧。”美國醫生說:“對不起,根據流程和結果你不需要做了。”退錢,走人。這位企業家後來很感慨:“我搞明白了,美國醫生是專門看病的。”
“在國內找到好醫生、好醫院很難,就算找到了,儘管醫生並不想要,但患者還是想盡辦法托關係送紅包。國內醫生每天要看的患者實在太多了,甚至連去衛生間的時間都沒有,導致醫生顧得上病卻管不了人。”一位去美國看病的患者認為,國內醫生配比不足,壓力巨大,每天面對川流不息的病人,只能流水線作業。如果再不改變服務理念和就醫體驗,可能會有越來越多的患者選擇海外就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