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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其庸離世 生前校注《紅樓夢》為當下最通行版本

2017-01-23
来源:人民网

  描述其近百年風雨人生及學術道路的《風雨平生——馮其庸口述自傳》日前剛剛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其在50年前曆時將近一年、手抄而成的《瓜飯樓抄庚辰本石頭記》1月19日剛剛由青島出版社推出,他卻安詳離世——著名紅學家、文化學者馮其庸昨天中午在北京潞河醫院安詳離世,享年93歲。

  家貧幼年即失學 難忘“瓜代飯”

  馮其庸出生於1924年2月,名遲,字其庸,江蘇無錫人。因家境貧困,他幼年失學在家種地,此後他一直風趣地稱自己是“稻香世家”的子弟,是農民出身的讀書人。“我20歲以前沒有離開過前洲馮巷,因為家貧,我在家鄉小學只讀到了五年級,10歲便開始在家種地,凡田間農事,無一不做。我的雙手結滿了厚繭,左手手指及手背至今還能看到當年的鐮刀割痕,在當年那樣艱苦的環境下,我還是借書苦讀,經、史、子、集……只要是能借到的,無所不讀。”

  近幾年,馮其庸安然隱退於他在通州張家灣的住所“瓜飯樓”。樓號“瓜飯”,馮其庸說這是為了紀念童年那段難忘的歲月——“有瓜代飯,是不幸中的萬幸”。

  據友人文章所寫,馮其庸到晚年仍能背出許多經典篇章。他說那都是因為少年時沒條件讀書,得到一本就如獲至寶,拼命多讀。在輟學之後,馮其庸手裏長期只有一部《三國演義》,於是他一讀再讀,最先讀故事,然後讀詩詞,最後連毛宗崗的評點也仔細讀了。從此以後,他就十分重視評點的閱讀,讀到金聖歎評點《水滸傳》之後感覺精美,於是再去找人求借金聖歎評點的《西廂記》,接下去讀《古詩源》、《唐詩三百首》時,他的背誦和摹寫都已經頗具功夫了。

  受錢穆影響 主張學術研究要“我見其大”

  1946年,馮其庸考入無錫國專,師從唐文治、王蘧常、錢仲聯、錢賓四、朱東潤等國學大師,他把在無錫國專讀書的3年視為人生的轉折點。對於每位老師的絕活,馮其庸在幾十年後仍然能夠一一道來,語氣中透露出欽佩和感激,並且他一生都與無錫國專的師友如夏承燾、饒宗頤等保持著密切的來往。馮其庸還曾講到,有一次錢穆來國專講學,告訴學子要從大處著眼,稱作“我見其大”,這樣的學術胸懷和氣度讓當時的自己深感震撼。

  新中國成立後,馮其庸先是擔任無錫女中的教師,1954年被調到中國人民大學。之後曆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中國藝術研究院副院長、中國紅學會會長、中國戲曲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北京市文聯理事、《紅樓夢學刊》主編等職,2005年在已辦好離休手續的情況下,還又出於對國學的熱愛而欣然接受校方挽留,成為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的首任院長。

  十赴新疆 查實玄奘回歸長安的最後路段

  2017年1月,《風雨平生——馮其庸口述自傳》一書出版。馮其庸在自序中說:我曾十赴新疆,三上帕米爾高原,查實了玄奘取經回歸入境的明鐵蓋山口和經公主堡到達塔什庫爾幹石頭城的瓦罕古道。之後我又穿越米蘭、羅布泊、樓蘭、龍城、白龍堆、三隴沙入玉門關,查實了玄奘自於闐回歸長安的最後路段。

  中華書局編審柴劍虹先生多年來經常得到馮老教誨,又曾為商務印書館擔任過馮其庸散文集《瓜飯集》的特約責編。他在馮其庸33卷本《瓜飯樓叢稿》出版座談會上介紹:上世紀80年代中期馮老已年逾花甲,從那時開始,20年間,十赴新疆,三上帕米爾高原,兩次穿越塔克拉瑪幹沙漠,進羅布泊,駐足樓蘭,進行了艱苦的學術考察,不僅弄清了唐代玄奘東歸之路,還為西北曆史地理研究積累了新資料,為開發祖國西部提供了寶貴的建議……他抒寫的上百首“新西域詩”,又為續寫中國西部文學新篇章作出貢獻。

  在《風雨平生——馮其庸口述自傳》中,馮其庸則如此概括自己學術之路:我還經曆了前後二十年的時間,查證了項羽不是死於烏江的曆史真相。我的學術道路,是重視文獻記載,重視地面遺跡的調查,重視地下發掘的新資料。三者互相印證,才做定論。

  北京青年報記者 昨晚致電馮其庸好友、著名紅學家李希凡先生。家人告訴北青報記者,李希凡剛剛接到噩耗,現在十分傷心。

  文/本報記者 崔巍

  醉心《紅樓夢》

  手抄《紅樓夢》 整整抄了七個月

  馮其庸與《紅樓夢》有著幾十年的不解之緣。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他就認真研讀《紅樓夢》。“文革”時他鍾愛的《紅樓夢》被抄家抄走了。擔憂這部巨著招致毀滅,他便托人從圖書館借出一部影印庚辰本《石頭記》,依原著行款朱墨兩色抄寫。那時他白天挨批鬥,深夜秘密抄寫,從1967年12月開始抄寫,到1968年6月抄畢,全書整整抄了七個月。小楷狼毫筆抄壞了一大堆,也使他對《紅樓夢》有了更深的理解。抄完之日,馮其庸擲筆徘徊,百感交集,吟成小詩一首:“《紅樓》抄罷雨絲絲,正是春歸花落時。千古文章多血淚,傷心最此斷腸辭。”

  《石頭記》清代抄本有庚辰本、甲戌本、己卯本等十幾種,其中一個版本因第五至第八冊書名下注有“庚辰秋月定本”,故名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相較之下,庚辰本年代較早,文字也最為完整,保留了曹雪芹《紅樓夢》原著及脂硯齋批語兩千多條,版本價值很高,極為珍貴。

  “馮抄本”完全保留了原本的樣式和內容,由馮其庸在特殊的境況下以小楷書就。從這部《石頭記》抄本的書法風格分析,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前面部分有明顯的晉唐書風,後來轉為他較為熟練的文徵明小楷風格,再後來則變為書寫較為快速流暢的行書小楷。《瓜飯樓抄庚辰本石頭記》1月19日剛剛由青島出版社出版。馮其庸曾說:“我對這部抄本《紅樓夢》珍愛到如同自己的生命一樣。”

  校注《紅樓夢》 成最通行版本

  馮其庸正式投入《紅樓夢》的研究則始於1975年,那一年他被借調到文化部《紅樓夢》校訂組,擔任《紅樓夢》校訂組的副組長,負責領導校注工作。他自己說:“我的命運開始發生了重大的轉折,我的許多著作,都是在1975年之後寫成的。”

  “校注《紅樓夢》很不容易,因為早期抄本很多,以哪個本子為底本成了最大的問題。”馮其庸曾回憶,當時他主張用庚辰本,但其他人不同意,於是為了證明庚辰本的可靠性,他展開了對《石頭記》抄本的研究。在對早期抄本的研究中,最令他興奮的是與吳恩裕一起發現了己卯本避“祥”、“曉”兩字的諱,從而考證出了它是怡親王允祥和弘曉家的抄本。己卯本是怡府抄本的發現揭開了《紅樓夢》抄本研究上嶄新的一頁,開創了《紅樓夢》抄本研究的一個新天地、新路徑。隨後在仔細研究庚辰本《石頭記》時,馮其庸又意外發現庚辰本是照己卯本抄的,己、庚兩本由此便成為《紅樓夢》早期抄本最可依賴的兩部,因為從這兩個抄本中能依稀看到曹雪芹當年原稿的樣子。

  1982年3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由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的《紅樓夢》。這個校注本始於1975年,由吳世昌、吳恩裕、吳組緗、周汝昌、啟功等老紅學家擔任校注工作的顧問,全書的校注工作則由馮其庸總負責。

  “人民文學出版社”微信公眾號昨晚介紹,從那之後,這個版本的《紅樓夢》就廣受學界與讀者認可,並成為通行的《紅樓夢》版本。這個新校注本《紅樓夢》於1994年和2007年進行了兩次全面修訂。根據最新數字統計,這個校注本的《紅樓夢》已累計發行近500萬套,是當下相當嚴謹、普及的版本。

  研究《紅樓夢》 著述超1700萬字

  馮其庸研究《紅樓夢》是從研究曹雪芹的家世入手,堅持文獻研究與地面調查、地下發掘相結合的研究方法,特別是他發現了《五慶堂重修遼東曹氏宗譜》,對它進行了長時間的調查和考證,找到了大批有關曹家的早期信史,從而對曹雪芹的祖籍得出了確鑿無疑的結論——遼寧的遼陽。馮其庸為這一發現所寫的《曹雪芹家世新考》至今已增訂了四版。

  2012年出版的《瓜飯樓叢稿》是馮其庸一生學術精華的彙集,內容包括《馮其庸文集》(16卷)、《馮其庸評批集》(10卷)和《馮其庸校集》(7卷)三大部分共33卷,1700萬字。這些使得學術界有了一個紅學研究的資料寶庫。

  此外,他花費5年時間,融合曹雪芹家世研究、《石頭記》抄本研究、紅樓思想研究、人物研究、藝術研究的全部成果,並吸收評點派的精華和其他紅學研究家的成果,寫成了《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這可以說是他全部紅學研究的總彙。正如馮其庸的好友、同為紅學家的李希凡所說:“從其庸紅學著作中看出,他是在文本、文獻、文化的相互融通中完成的,這是現代紅學最有系統的開拓性的研究成果。”對於傾心數十載鑽研《紅樓夢》的心得與感悟,馮其庸自己也曾以詩抒懷:紅樓奧義隱千尋,妙筆搜求意更深。地下欲請曹夢阮,平生可許是知音。

  文/本報記者 崔巍

  各界追憶

  馮先生身體 一個月前已不太理想

  陳潔(商務印書館文史編輯室主任)

  2015年10月我們去拜訪馮其庸先生的時候,得知他的口述自傳已經整理完成。馮先生問我們是否願意出版,我們覺得這是一本兼具文史價值和人文記憶的書,便答應了。

  馮其庸先生口述《風雨平生——馮其庸口述自傳》由國家圖書館中國記憶項目中心錄音後轉換成文,經五次修改,最終定稿,並附加大量彩色、黑白圖片。其實書稿已經相當完善,編輯過程中,遇到需要核查的問題,馮先生都很耐心地通過書信、口述為我們解答。這本書2016年底完成最後的編校工作,隨後商務印書館馬上把成書交到馮先生手中。一個月前,馮先生身體狀況不太理想,但他看到書還是非常開心,又和我們講了一些當年的事情。

  追隨馮先生的口述,便可知馮其庸先生一意向學,主持校訂《紅樓夢》而成一代紅學大家的曆程。他很詳細地講了上世紀80年代紅學如何在中國興盛起來,以及他對紅學研究的想法。

  文/本報記者 張知依

  人大國學院津貼分文未取

  孟憲實(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教授)

  馮其庸與中國人民大學淵源極深:2005年,他出任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首任院長,國學院的課程體系來自馮先生的建議。馮先生的國學情懷,終於在人大國學院找到了托付。人大每月給馮先生發放一定數額的津貼,在馮先生離職三年之後,悉數還給了國學院,為學生設立獎學金,自己分文未取。他把自己一部分重要圖書,捐獻給國學院。文/本報記者 張知依

  絕不拿自己學問去壓人

  黃亞洲(新版電視劇《紅樓夢》編劇)

  當年完成《紅樓夢》劇本的初稿後,劇組曾讓我到北京來開討論會,請到了馮其庸等幾位紅學家一起研究論證,這個討論會一連開了3天。

  我原以為馮老會特別嚴格地按照學術標准來審看我的劇本,可是沒想到一見面就鼓勵我放開了寫,並表示不找專門的紅學家來編劇才是正確的做法,因為影視作品是給廣大觀眾看的,更重要的是文學性和故事性,注重學術考證的話反而會使劇本變得死板。

  馮老總是在肯定我“這個地方已經寫得很好啦”,從沒有直接批評過有哪些情節寫得不准確、不到位。就算要給建議,他也只是不厭其煩地講述出自己對《紅樓夢》中每段主要情節、每個人物的理解,希望我能夠把握住精神要點,而不會去幹涉劇本的寫作細節。

  馮老讓我感觸最深的就是這種虛懷若穀的胸懷,一位成就這麼卓著的大學者卻是這麼謙虛,像我這樣外行的意見,他也能聽得進去,而且會認真對待,絕不拿自己的學問去壓人。今天下午聽到馮老去世的消息,我覺得心裏很難過,真是太可惜了……

  文/本報記者 崔巍

  願馮老一路走好

  歐陽奮強(1987年版《紅樓夢》寶玉扮演者)

  馮其庸去世的消息曝光後,《紅樓夢》中賈寶玉的扮演者歐陽奮強首先發博悼念,希望馮老一路走好。

  六小齡童則寫道:“我與馮老是忘年交,在北京拍央視版《西遊記》前曾去拜訪他,他將其繪畫大作贈送給我以資鼓勵。2006年10月15日參加在西安舉行的CCTV‘玄奘之路’文化考察團祈福大典時,我曾與馮老有緣見面。他的去世是中國紅學研究、文學藝術的重大損失。願馮其庸先生一路走好!”

  文/本報記者 崔巍

[责任编辑: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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