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1月2日），中诚信集团创始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所长、亚布力阳光度假村董事长毛振华，声讨黑龙江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管委会的一段视频，引发轩然大波。山海关外，关于营商环境的老话题，成为新年伊始的新热点。

　　毛振华的这则视频，是对来亚布力考察的黑龙江省委书记的喊话。毛振华自称，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管委会“非法侵占23万平方米的土地”。利用权力排挤民营企业，“动不动执法机构就来威胁我们”。以“经营不好”为名，将民营企业建好的设施收回。威胁旅行社，不许带游客到亚布力阳光度假村消费。同时大肆浪费国家财产，景区栈道拆了又建，建了又拆，“据说花了八个亿”。“花了五千万”的三山联网工程，名存实无。

　　一位国内著名企业家，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公开“喊冤”，其引发的关注可想而知。黑龙江方面的反应也很迅速，视频热传几小时后黑龙江官方就对外发布，已经派出省委省政府环境整治办、省政府企业投诉中心赴亚布力开展深入调查。目前毛振华的指陈还是单方声音，尽管事件还在调查中，仍不妨给黑龙江方面的积极回应点个赞。

　　亚布力是黑龙江的一个小镇，因为得天独厚的冰雪资源，跻身世界十大滑雪场之一。每年在此召开的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使这里被称为中国的达沃斯。按理说，这里应该是对企业家最友善的地方。但毛振华的喊话，让我们不得不认真审视一下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管委会这个机构。

　　“亚管会”成立于2014年，为黑龙江省政府派出机构，由省森林工业总局代管。它的前身是黑龙江省政府亚布力度假区领导小组。也许有人还记得，这个小组曾经出现在中纪委专题片《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中。2013年身为小组常务副组长的副省级干部付晓光，因私公款消费，大量饮酒并造成陪酒人员“一死一伤”。

　　撇开这个小花絮，来看亚管会的机构设置。有人梳理了它的职责，发现它有142条行政权力，除了政府部门应该提供的一般性公共服务外，还几乎囊括了旅游全行业产业链的审批监管。其实这还不是要害所在，在其官方网站的组织机构介绍里，企业单位这一项下，只有一家叫做“亚雪旅游开发建设有限责任公司”的企业。它旗下包括旅游经营公司、旅游运输公司、旅游建筑公司和雪亚旅行社。这才是亚布力的“旅游托拉斯”。

　　那这家亚雪公司是什么性质呢？团结湖参考通过“天眼查”发现，这家公司由中国龙江森林工业（集团）总公司全资持股。其法人代表为李春伟，李春伟的另一个身份是亚布力管委会规划发展处处长。其董事长为王敬先，即现任黑龙江省森工总局局长，他同时又是亚布力管委会主任。也就是说，和它的母公司一样，亚雪公司是一个“政企合一”的机构。注意，这和一般意义上的国企性质完全不同。一般意义上的国企，股权归国家所有，但在市场中和其他性质企业一样公平竞争。

　　但亚雪公司这样的机构既是企业又是政府部门，也就是说它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它的经营范围多达27项，从滑雪、旅游项目开发建设，到艺术表演、动物园管理服务，我们所能想到的和旅游相关的服务囊括殆尽。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再来看政府机关亚管会与民营企业亚布力阳光度假村之间的关系。他们不再是纯粹的政府与企业的关系，而更像是两个企业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他们既不是平等的企业竞争关系，又不是纯粹的监管部门与市场主体的关系。在这样一个局中，民营企业的遭际可想而知。

　　“投资不过山海关”一度成为盘旋在东三省上空的魔咒，不夸张地说，毛振华的遭遇不是亚布力或者黑龙江一地的个案，在整个东三省都有不同程度的存在。东北振兴，归根到底是体制的革新、是思维的脱胎换骨。谁先迈出痛苦的第一步，谁就在东北振兴中夺得先机。沈阳等一些地方，已经将改善营商环境作为重大课题来攻克。

　　据黑龙江日报报道，黑龙江省委书记张庆伟12月31日到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调研。毛振华的喊话，就是发生在这一背景下。虽然张庆伟最终没有到毛振华的企业考察，但显然他的喊话奏效了。在这次调研中，张庆伟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他要求森工总局“在政企分开上先行一步，充分激发林区市场主体活力”。这既是对毛振华喊话的巧合式回应，也暗扣整个东北振兴的肯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