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莫華倫】半世紀未完的歌劇夢

2020-06-30
来源:香港商報副刊

沒有藝術底蘊的城市,稱不上是真正的國際大都會。「歌劇」作為所有藝術類型的集大成者,是一個城市藝術發展的風向標。香港作為世界金融中心,本地歌劇發展始於1960年代,著名男高音莫華倫於2003年創立香港歌劇院,將港人對歌劇等於「有錢人玩意」、「鬼佬大戲」等負面印象逐步扭轉,但大眾仍缺乏平台進一步認識歌劇,將來歌劇院有足夠養分繼續在這片土壤發展嗎?情況就如大部分港人面對的問題一樣——「金錢與土地是最大的難題。」莫華倫說。
文:鍾欣欣


61歲的莫華倫沒有退休的打算,會繼續將重心放在發展香港歌劇院之上,培育新一代歌唱家。

今時今日,在街頭巷尾隨意找個路人來問知道歌劇是什麼嗎?他或會誤以為是音樂劇《歌聲魅影》(The Phantom of the Opera),然後跟他唱幾句「男人不過是一件消遣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他會立即反應過來「啊!我知道是《卡門》!」隨即他會聯想起年少時電視播放籌款晚會那些張大口唱歌唱到玻璃杯碎裂的人,唱着聽不懂的語言,卻不知道其實歌劇院演出時會有中文字幕……以上情節純粹虛構,如有類同,不是記者抄襲,只是代表了歌劇在香港並不普及的真實狀況。但是,若街訪在中環或淺水灣進行,還是會發現很多西裝筆挺的人是忠實的歌劇迷。

莫華倫演過的歌劇角色超過60位,近年雖鮮有在港表演,但在內地及外國仍有演出。

回家開荒
香港歌劇院藝術總監莫華倫接受本報專訪時表示:「目前情況已經好得多了,試與香港回歸之前對比,當時只有盧景文與市政局合辦的歌劇表演,加上香港藝術節的歌劇,一年最多三部,根本沒有一個系統性發展。」時間線回到香港回歸前那幾年,莫華倫在歐洲打拼7年,期間多次獲內地及台灣邀請客串演出,漸漸發覺是時候回到亞洲這個家,「當時,我覺得香港將有一個全新的開始,而亞洲市場更大,很想傳揚歌劇給這個家,所以就回來了。」他說當時內地歌劇尚未起步,還沒有自己的製作。直至2000年,藝術節、音樂節等才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2003年,當時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但沒有一家像樣的歌劇院,其實是非常落後的,香港應該要有一家響噹噹的歌劇院。」他認為這樣實在對不起香港「中西文化薈萃之地」的品牌形象。時至今日,隨着香港歌劇院的出現,總算在某程度上提升了香港國際大都會的文化形象,在莫華倫看來,這個由他開創的藝術團體,在行內是享負盛名的,「每次節目我們邀請的陣容都非常著名,加上用心製作,令香港歌劇院在亞洲累積名氣,別人想起香港,不再是一個沒有文化氣息的國際金融中心。」


莫華倫(右二)名揚國際,英女王亦是其觀眾。

提升文化硬件
訪問期間,莫華倫主動提到香港管弦樂團去年獲得《留聲機》雜誌年度管弦樂團大獎,驕人的成績令他作為藝術界的同業人員亦感到光榮。在表演製作質素上,莫華倫有信心問鼎世界級水平,然而在硬件配套上,他卻顯得有心無力。相對於管弦樂、室內樂這類音樂門類的飛速發展,歌劇在香港的步伐顯然較為滯後。

香港曾與紐約、倫敦並稱為「紐倫港」,進佔全球三大金融中心,但講到金融業以外,香港與其他兩地的文化氣氛卻有天壤之別,紐約一條百老匯街上歌劇院鱗次櫛比,歐洲更不用說,有誰去倫敦不會去聽一場歌劇?即使是經濟較落後的國家,如匈牙利布達佩斯,一條街上竟有20家歌劇院,吸引的不僅是當地市民,還有千千萬萬的遊客趨之若鶩前往觀看表演。同為國際金融都市的新加坡,亦早於2002年建成濱海藝術中心,其2000個座位的劇院可媲美歐洲的歌劇院。再對比內地,莫華倫指出內地的創作產量、演出頻率、資源投入、歌劇院數目等於過去二十年間是空前地急速增長,他如數家珍,單是保利劇院公司就已經營管理着68家劇院,加上中演院線、城鎮自發興建的劇院等等,現時內地有百多間新的歌劇院。


莫華倫(右五)在全國舉辦大師班,與觀眾互動交流,「一對一」現場指導歌唱技巧。

發展落後珠海深圳
就數香港鄰近城市珠海、深圳已分別有2座及4座歌劇院,而香港呢?除了新建的戲曲中心,說好的西九歌劇院場地遲遲未落成,以致香港歌劇院多年來只能夠在設備不足的香港文化中心表演,但由於歌劇採用美聲演唱,需要結合劇院的建築空間、配套、樂隊與特定的聲樂訓練,要求有高規格的表演場地,奈何政府提出的多項建設,落實仍是遙遙無期,「我只希望政府不要再搖擺不定,立定了的方案就堅決實行,若不是早年政府議而不決、決而不行,今日已經在使用歌劇院了。」

除了西九文化區、東九龍文化中心在進行建設之際,政府亦考慮於明年在香港大會堂進行擴建工程,莫華倫建議不如將香港大會堂拆卸然後重建,建設多用途劇院,「大會堂位置優越,拆了再重建較快速,最重要是盡快計劃及行動,不要再紙上談兵。」


莫華倫期望政府能堅定政策方案,讓西九文化區的表演場地盡快落成。

期望躋身「十大藝團」
除了希望發展配得上香港國際城市稱號的文化硬件外,莫華倫還有一個更迫切的心願,是希望推動香港歌劇院躋身現有的「九大藝團」,成為「十大藝團」之一,以獲得民政事務局恆常資助。一部歌劇的預算規模龐大,動輒約800萬成本,你可以說它是非常「燒錢」的文化,表演場地、聲樂家、管弦樂隊、合唱團、布景服裝等等,要籌劃所有人合作演出一場歌劇的花費,單靠票房收入是無法維持生計的,而香港政府現時提供給歌劇院的資助僅佔預算的三分一,「有三分一,我都要先感謝政府,但若能夠提供到70%的資助,就最好了。」剩下的只能靠贊助來彌補,但今年市場不景氣,找贊助相當困難,莫華倫擔憂將會影響來年的財政。

莫華倫坦言現時製作已經做到「好慳」,奈何實現創作意念要有一定資金支持,才能化為實體搬上舞台。他說得坦白:「歌劇是所有藝術類型的集大成者,管弦樂、合唱團、獨唱、指揮和舞蹈等,都可以在歌劇中找到,投資歌劇的費用是絕對值得的。」他指出,德國、法國多家劇院是全額由政府資助,整個文化系統有長期計劃,讓藝團可以心無旁騖地專心創作。亦因為預算是納稅人負擔,所以票價亦相對便宜,變相普羅大眾皆能負擔而入場支持,令歌劇大眾化,在歐洲能形成良好的生態

過去一年,社會動亂,加上新冠肺炎疫情,多個表演節目因而取消,莫華倫指出,連番挑戰,不單是香港歌劇院出現財政赤字,每個藝團都受困。就連他自己也是從感染新冠肺炎中康復過來,他說:「香港過去一年很災難性,希望政府出手協助各個藝團生存,同時我也只能祈禱疫情快些過去,寄望下半年恢復演出,重返正常生活。」疫症無情,但好消息是,香港歌劇院現正積極籌備新製作——8月的《費加羅的婚禮》和10月的《茶花女》,以饗一眾「餓」了大半年的樂迷。


2011年,莫華倫與戴玉強、魏松組成「中國三大男高音」。

【華人之光】名揚歐洲 回饋香港

近月,美國及世界各地因非裔男子佛洛伊德之死,引發「種族歧視」的爭論再度浮上水面。莫華倫恰巧也是過來人,作為黃皮膚的歌唱家,要在西方藝術舞台上立足,面對的困難不單是語言隔閡,還有由種族歧視築起的那道高牆。自1987年在柏林德意志歌劇院初度登台,他花了7年在歐洲舞台闖出一條華人歌唱家的血路,他憶起:「歌劇屬於西方文化,而我要踏足他們的舞台,就要付上加倍的努力才能改變別人對我的刻板印象,我跟自己說:一定要唱得比他們好!」付出的淚與汗,一步步為他開拓出一片新天,在西方舞台找到自己的位置。

時至今日,莫華倫認為華人歌唱家要闖出名堂,仍要面對許多新挑戰,但受惠國家崛起,情況已有改善:「現時國家經濟強大了,外國人也看得起你,在國際舞台上,中國人面孔越來越多,任何一個樂團都能找到『華裔』代表,例如紐約愛樂及大都會歌劇院管弦樂團小提琴首席也是華人,這是80年代沒法想像的事,不是說以前的人不夠水平,而是沒機會走出去。」


莫華倫早在八九十年代已在歐洲闖出名堂,他希望能將在彼邦所學回饋香港,協助提升香港的國際大都會形象。

建議成立全職合唱團
莫華倫指出現時香港歌劇界新銳輩出,實力亦備受觀眾認同,每年暑假,亦有一場完全為香港歌唱家而設的歌劇,但表演機會遠遠不足夠,香港歌唱家除了歌劇院演出,還會參與非凡美樂的歌劇及其他音樂會,但每年僅有四至六個歌劇製作,有人因收入不夠、無法登台而被迫轉行或做兼職,平時多數靠教書謀生。莫華倫建議成立一個40人的全職專業合唱團,定期到各個藝團演出,這樣能令收入穩定,也可多踏足舞台累積經驗。

至於為何本地歌唱家有很多亮眼演出,可惜未能於大型歌劇中擔綱主角,莫華倫回應:「香港歌劇院的製作是國際性的,包括指揮、導演,我們也是以藝術角色衡量,而非以國籍,若有合適的角色也會安排給本地歌唱家,節目要達到高水平,也能對購票入場的觀眾公平。最重要是不要自我中心,希望能夠在『國際性』上再培養香港歌唱家。」


香港歌劇院每年暑假,也會有一齣由本地及內地青年歌唱家主演的歌劇製作。

拓展年輕觀眾群
全球看歌劇的觀眾年齡層,普遍約為60歲以上人士,但香港的歌劇觀眾算是較年輕一群,約是30至40歲的中年人,莫華倫認為培育觀眾須從小做起,透過舉辦小演員夏令營及兒童合唱團等活動,更推出「賽馬會香港歌劇院青年演唱家發展及教育計劃」,以及到不同中小學校巡演,提供接觸歌劇的機會,令年輕人有機會學習如何去欣賞這門藝術。「我們舉辦的這些節目都很成功,有很大回響,甚至歌劇的總綵排也會免費邀請學生來看,增加他們的興趣,到他們長大後,便會主動去看歌劇。」莫華倫為推動本地歌劇發展不遺餘力、絞盡腦汁,即使年過耳順,仍在追尋他那未完的歌劇夢。


香港歌劇院夏令營每年舉辦畢業演出,由中小學生擔演,容易吸引年輕觀眾,亦廣受家長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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