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得起,也就不會退學了。」由於無法償還10多萬元的網貸債務,李科無奈從四川一所高校退學。
由於女朋友在外地,為了維繫感情,李科經常給對方買禮物。不過,無論是靠校園內推銷一些日用品還是到校外兼職,他始終覺得手頭拮據。當看到宿舍同學在使用網貸,他也抱着「借點小錢過渡一下」的心態,開始從網貸平台借錢。
從360金融貸,到分期樂,再到粒粒貸,借錢的平台越來越多,買的東西也越來越貴。高檔口紅、新款手機、筆記本電腦……大半年之後,李科的網貸債務一度達到了12萬元。由於家庭條件一般,最後只能選擇退學。
在網絡平台豆瓣上,有一些名為「負債者聯盟」「努力還債聯盟」「90後負債交流」的討論組,聚集著少則幾百個,多則上萬個曾經或正在遭遇網貸問題的人。梳理發現,「超前消費」「積少成多」「以貸養貸」和「焦頭爛額」是其中的高頻詞。
「足不出戶就能給你好幾萬,很容易就陷進去」
2017年夏天,當時還在貴州某高校上學的林雨辰,用花唄分期購買了一款售價1399元的手機。現在回想起來,小林覺得自己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
「剛開始沒想太多,覺得下個月生活費到了,就能把錢還上。」她說。
林雨辰確實感受到了網貸帶來的便利:不再需要省吃儉用許久才買得起心儀的外套,也不用等到下個月生活費到了才能和朋友聚會……
漸漸地,小林對網貸產生了依賴,又先後開通了京東白條和唯品花等。花銷越來越大,月均還款額逐漸增多。最多的時候,她在各個平台的欠款總額接近兩萬元。為了還貸,每個月生活費剛到手就去還賬,還得找朋友借錢或者去兼職掙錢,「為了做兼職,我有時候只能逃課,學習也受了影響。」
王越然第一次接觸網貸也是在大學裏。由於生活費不夠,又不好意思向家裏要,就在網上借了幾百元,但很快就還了。畢業後,王越然一邊工作一邊炒股,錢虧掉後想回本,於是又接觸了網貸。
如今大學畢業才一年多,王越然在各個平台的欠款已達8萬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自己的問題很大。」王越然表示。
和很多深陷網貸的年輕人一樣,王越然一開始借得很少,也很謹慎,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以貸養貸。「借這個平台去還那個平台,其實是個死循環,導致越借越多。」王越然說,「一張身份證、一張收款的銀行卡,足不出戶就能給你好幾萬,這種情況下,年輕人真的容易陷進去。」
今年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李君建議,加大對網貸監管力度。他認為,雖然網貸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人們在不同年齡階段,因收入不均而導致的消費力不平衡問題,但存在申請門檻低、准入條件簡單、計息方式不規範以及非法催款等非常明顯的問題。
「溫水煮青蛙」透支年輕人未來
業內人士分析認為,網貸平台提供的分期付款會弱化年輕人的危機意識,並透支未來。一件商品分期後每個月可能只需要還100元,壓力不大。有了這樣的心理,年輕人可能會分期購買很多東西,這些分期累積起來就是一筆不小的款項,並且會持續很久。
中國地方金融研究院研究員莫開偉曾撰文指出,消費觀念的改變、網貸平台放貸門檻低,以及資本營造的慫恿年輕人敢於超前消費、過度負債的社會氛圍,是我國「負債一族」人群越來越多的主要原因。
多位受訪對象反映,網貸平台在宣傳時只展示日利率或者月利率,給用戶造成一種很划算的假象。事實上,這種低日利率對應的是高年利率。
以部分網貸平台宣傳的「借1000元,日息0.5元」為例,其對應的年利率為18%。記者查詢發現,2月20日發布的1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則為3.85%,即千元日息0.1元。
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張安全介紹,在行為經濟學上,這種做法被稱為框架效應,即用不同的話語表述同一個問題,以此引導人們做出不同的決策判斷。
「同樣的事情,用不同表述,讀者的感受和反應是不一樣的。」張安全說,以日為單位計算利息,會讓用戶覺得沒什麼壓力。
此外,由於網貸平台往往月底和月初才出賬單,年輕人在收到賬單前,往往對自身負債情況沒有概念。
多位受訪年輕人表示,每個月都要還債讓他們感覺很疲憊。
「我自己算了一下,如果一直用下去,我連個廁所都買不起。而且隨着年紀增長,父母逐漸老去,我們得具備一定的抗風險能力。」林雨辰說。
王越然至今不清楚每筆貸款的利息到底有多少。因為都是分期還款,懶得算利息的具體金額,「我覺得很多人和我一樣,借錢借到一定程度就會麻木,不敢面對現實。」
全國人大代表陳海儀在廣州互聯網法院調研發現,11萬多件涉互聯網糾紛案件中,超六成被告人是35歲以下青年,且呈現持續攀升趨勢。
對此,她在今年兩會中建議,引導和規範網絡平台有序正當經營,完善徵信體系,防範多頭借貸風險;對年齡在35周歲以下、欠債金額在1萬元以下的涉網絡糾紛案件,實行執行和解前置,慎用懲戒措施。
3月17日,銀保監會聯合五部委發文要求,小額貸款公司不得向大學生發放互聯網消費貸款,進一步加強消費金融公司、商業銀行等持牌金融機構大學生互聯網消費貸款業務風險管理,未經監管部門批准設立的機構一律不得為大學生提供信貸服務。
分析人士認為,由於目前諸多網貸平台主要還是以小貸公司的牌照來進行放貸,所以這次發文幾乎叫停了針對大學生群體的消費貸業務,但對於更大基數的年輕人來說,需要藉助更多力量走出可能陷入的網貸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