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露天电影到弹幕电影的30年-香港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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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露天电影到弹幕电影的30年

2020-04-15
来源:拾文化

  01

  近30年过去,我仍然对露天电影念念不忘。

  那是90年代初,每到新年,或者哪家盖了新房或娶了新媳妇,就会请电影放映员来村里放露天电影。

  在那个农村还未普及电视的年代, 看露天电影,是我们这些少年最盛大的节日。


  但是,每次看电影我都要跟我妈开展一场艰苦卓绝的谈判。

  我妈:看电影可以,周末要放牛。

  我:只要让我去看电影,干什么都行!

  我妈:那好,再给菜园里的菜浇一个星期水。

  我:不行,除非看电影的时候给我买一根甘蔗。

  我妈:最多一包瓜子。

  我:再多加一包唐僧肉。

  我妈:那算了,晚上给我老实在家呆着!

  我:好吧,瓜子就瓜子。

  由于看电影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每场电影都看得很认真。

  像我们这些顽皮的乡村少年,最喜欢看的是战争片和武侠片,比如《地道战》《少林寺》《代号美洲豹》《金镖黄天霸》《康熙大闹五台山》等等, 不过,多年后仍然印象深刻的是《风尘女侠吕四娘》和《神龙剑侠吕四娘》。


  吕四娘的轻功能飞到草垛上,还能用树叶杀死在天上飞的麻雀……

  我练了许久,因为该死的地球引力太强大,只能从草垛上跳下来,而不能跃上去;还折腾了无数树叶也没能伤害到麻雀的一根羽毛。

  02

  后来电视普及了,露天电影渐渐落伍了,但农村的电视信号不好,也没有什么好节目,这时以前的电影放映员开始放起了露天录相。

  录相里放的一般是连续剧,比如《封神榜》《天蚕变》《金剑雕翎》《冷月孤星剑》等等等。

  什么碎心人白秋霜,孤灯下司马长风,神剑浪子寒燕山,是小伙伴最喜欢cosplay的角色。

  后来电视信号越来越好,甚至本地都设有电视台, 于是可看的电视剧越来越多,再加上有些家庭买起了VCD,露天录相就渐渐告别历史舞台。

  电视里印象最深的是《白眉大侠》《鹤啸九天》《江湖恩仇录》《甘十九妹》……(至于《新白娘子传奇》《西游记》这种每年都重播的,就不怀旧了)

  “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

  “江湖恩仇何时了,恩仇何时了……”

  “书上侠客万般神通,说个成人童话美女爱英雄……”

  小学四年级,走在学校的田埂上,嘴里就哼出这些主题曲,想象自己是英雄,终有一天会被哪里的美女爱上。特别是《鹤啸九天》的主题曲,由于唱得太快,电视又不能暂停, 我们七八个同学各自在家写歌词,一人写一句,第二天加在一起,竟然把完整的歌词拼凑成功了。我还用木板削了一把刀,在刀背上穿了一排孔,然后用铝丝弄成环,就成了一把“铝丝大环刀”。每当月圆之夜,就到门前的空地上对着空气胡乱砍上几刀。

  VCD这个只有少数家里才有,由于农村买不到碟,所以看来看去都是那几部,印象最深的是《赌神》。

  看完后就经常弄一副扑克洒向空中,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去夹那张黑桃A。结果经常什么都没夹到。

  我的童年就这样渐行渐远。

  03

  我的初中在镇上住宿,每周五下午放学,走15里山路回家,周日下午背着几斤米和几罐头瓶咸菜又走15里山路去学校,中间只能看两晚上电视剧,那时看得很零碎。

  好在暑假和寒假,可以大快朵颐了。

  于是《天龙八部》《还珠格格》姗姗来迟。

  高中在县城住校,基本没什么电视可看,不过县城有录相厅,里面可以看《古惑仔》《英雄本色》《纵横四海》之类的电影碟片,每天晚上还会放一部带颜色的片子。

  录相厅里多是一些混社会的年轻人,和一些不太搞学习的学生,30多人挤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有些混混还带着女朋友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也许是受港片的影响,县城几所高中都有各种各样的小帮小派,比如另一所高中有十三个学生组成了一个叫“十三鹰”的组织,然后我所在的高中,男生们为了不被人欺负,也成立了一些组织。

  谁在外面受到欺负,大家就一起去找场子。

  我那时当班长,在外面混得少,但是班里同学即便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也多少给我点面子。

  而他们所讲的义气、兄弟,也都是电影里学到的。如今看来,其实年轻时候有这种兄弟情,对人生并没有坏处,只要讲究江湖规矩,盗亦有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基本上是不会走歪路的。

  那些无事生非,又不讲规矩的人,多年后会发现,他们都混进号子里去了。

  后来网吧忽如一夜春风来,周六晚上,同学们经常去网吧包夜玩游戏。

  我也去过一次,但那一次令我终身难忘。

  那时我连电脑开机都不会,鼠标也不会用,同学们玩游戏,我在网吧看电影,看的是《英雄本色》第二部和第三部。

  那时网吧的也多是社会青年和不务正业的学生。

  午夜时分,一个光着膀子的纹身青年提着砍刀进来找人寻仇,被追杀的那位躲在洗手间,于是那位纹身青年一个劲地砍洗手间的门。

  后来警笛响起,纹身青年才仓皇而逃。

  我们很多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学生,就是在电影和社会的熏陶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直到高二下半学期,才认真拼命搞学习,最终惊险混进了本科。

  04

  在大学里,白天在图书馆看小说,有时蹭同学的电脑在宿舍看碟,那时看得最多的是港片,周星驰、刘德华、周润发、成龙、李连杰、梁朝伟等人的片子基本都找来看了。

  周末别人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去发传单赚点生活费。

  也曾跟一位女生看过唯一一次电影,我记得是赵薇演的《绿茶》。那时我的大学所在的城市还没有专业的电影院,看电影都在大礼堂。

  电影是晚上7点,我们得一起吃晚饭,吃饭当然得我们大男人埋单了,但我身上又没什么钱,于是找了个借口去公用电话厅打电话给室友,让他送了100块钱。

  那场电影看完,我得出一个结论:我这样的穷学生没资格谈恋爱。

  大二上学期,又得知大四如果英语没过四级,拿不到毕业证,作为一名高考英语56分进本科的偏科生,我瞬间绝望,我不理解读中文系为什么英语一定要过四级,拿不到毕业证岂不白读了?

  而且我的学费还都是贷款的,再加上当时写小说遇到瓶颈,发现没有生活经历和阅历写来写去都是校园那点破事,便退学闯江湖去了。

  此后沦落江湖,2006年在武汉一酒店当保安的时候, 队长喜欢看大片,在宿舍里看的是《第一滴血》《第二滴血》之类的,我一听见英语就昏昏入睡,其实我只对港片情有独钟。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电影院也忽如一夜春风来,在各大城市甚至中小城市千树万树梨花开了。

  那时候的我,已告别了农民工生涯,开始靠写软文和营销策划赚点钱,偶尔呢也写点小说,想写那种能改编电影的小说,于是就经常看电影,把看电影当成看小说。

  由于多数时候都是光棍一条,便只好一个人去看电影了。

  基本上每周都有新片上映,而我每周至少要看一场电影。

  渐渐的,看电影就成了一种习惯。

  05

  然而,看了这么多年电影,我最喜欢的港片没落了。

  近些年几乎就没几部拿得出手的港片,比起当年港片的黄金时代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没办法,我只好一遍又一遍重温那些经典的港片。

  今年,有个朋友的短视频在B站比较火,我便也经常去B站看朋友的短视频,发现在B站也可以看电影,便重温了一遍《英雄本色》,没想到,这次却有完全不同的观影体验。

  像以前一样,看到小马哥瘸着腿给以前的小弟阿成擦车的时候,会为英雄落难而落泪,不过无意中在弹幕里发现了一个以前没有注意的细节,弹幕里说:旁边的小弟给小马哥躹了躬。


  我倒回去一看,果然。

  不禁令人唏嘘,那些在电影中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弟,跟李子雄饰演的阿成对比起来,也有情有义一些。

  这是导演的功底,也是港片黄金时代龙套演员的底蕴。

  从这样一闪而过的小细节里,就能看出当年港片辉煌的原因所在。

  在电影行将结束,小马哥和豪哥并肩作战的时候,小马哥笑了,笑得很开心,弹幕里有网友说:豪哥入狱以后小马哥就没笑过。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


  所以啊,加上弹幕的一些解读,再看一遍感受又不一样了。

  在结尾,小马哥说了一句:做兄弟的……然后被一枪爆头,每次看的时候都泪目了。

  可是以前看了无数遍,都没想过小马哥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后半句是什么?

  B站弹幕上网友也打出来了: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知唔知啊!

  瞬间又为这句话泪目。想起年少时的兄弟们,如今星散四方,连见上一面都很难,何谈来世……不禁感慨万千。


  唉,以前看过无数遍,每次只知道感动得唏哩哗啦,从来没想过后面那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又在想,如果小马哥把那句话说完再被一枪爆头呢?

  那效果就差很多了,只说一半,留白给读者思考,更显得余味悠长。

  这就是经典港片的魅力。

  有时看到弹幕多的时候,我就暂停一下,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弹幕没看到。比如在结尾,张国荣饰演的阿杰把枪递给豪哥后,就转过身去,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小细节的含义,直到这次看到弹幕里有网友给阿杰写了一句话外音:我什么都没看见。


  是的,阿杰转身这个细微的动作都是有含义的,因为他是警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豪哥杀死阿成,即便阿成罪恶滔天。

  真的是每一帧画面都有戏啊!

  这就是经典港片的魅力!

  就像那些经典小说一样,你每看一遍,都能有新的发现,这样的作品才是宝藏,里面有你百看不厌取之不竭的财富。

  其实以前我很讨厌弹幕的,特别是在看球赛的时候,不是C罗球迷骂梅西,就是梅西球迷骂C罗,我很烦,通常情况会关掉弹幕。

  在一些视频网站看剧也是,如果全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弹幕,我也会一关了事。

  B站的弹幕也有种“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感觉,但最重要的是有些弹幕能给我以启发,不得不佩服B站网友的智慧。

  我还想说的是:灌水的弹幕是在耍流氓!希望各平台的弹幕能有个审核机制,影响观影的弹幕可以尽量屏蔽,对观影有启发的弹幕给作者以奖励。

  如此,弹幕文化才能良性发展。

  06

  不知道5G时代来临后,随着科技的发展,未来看电影的场景会不会变化。

  比如,只要用手机付费了某场电影,然后戴上特制的眼镜,就可以身临其境地进入电影世界?到那时,看电影不受时间空间限制,一趟高铁一趟航班,就可以看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

  如此,电影院是不是会退出历史舞台了?

[责任编辑:郑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