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香港某大學的一位教授。2021年6月下旬，香港政府宣布抵港檢疫新規定：除曾逗留極高或甚高風險地區者外,已完成接種疫苗人士如取得血清抗體測試陽性結果，抵港後強制檢疫期可縮短至7天。因美國當時屬於中風險地區，按照新規定回香港只須強制隔離7天。對於這個難得機會，我馬上做了各種準備，利用積累兩年的大學年假赴美看望女兒女婿和剛滿周歲的外孫女。具體計劃是7月14日赴美，8月14日回香港，隔離後剛好趕得上學校開課的時間，我即可投入工作，不料回港途中遭遇種種預想不到的問題，一路上驚心動魄，心力交瘁，歷盡艱辛。

一、杜勒斯機場風波

　與女兒全家一起度過快樂的一個月後，8月13日上午女婿開車送我去華盛頓杜勒斯國際機場，準備乘大韓航空13:25的航班經首爾轉機回香港。11點到機場，女婿幫助我從車上拿下行李，和我擁抱告別後開車回家了。大韓航空值機櫃位沒有幾個乘客辦理手續，我滿懷信心地拿出所有印好的資料：1.機票；2.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DC）註冊的化驗所出具的核酸檢測陰性證明；3.香港港怡醫院出具的血清抗體測試陽性報告；4.香港政府指定防疫酒店（富豪機場酒店）的7日強制檢疫客房住宿計劃電郵（中文）；5.香港政府的兩次疫苗接種紀錄。大韓航空職員認真仔細地邊看邊用有色水筆逐項嚴格審查，認定第1、2、3、5項合格。但是對第4項（酒店7日強制檢疫住宿計劃電郵），該職員提出疑問：1.電郵是中文的，沒有英文。2.電郵上沒有酒店的名稱、地址。3.航班是14日晚上22:30到香港，而隔離酒店入住日期為何是15日？經過反覆溝通（這期間給家中女兒打電話，立即與大韓航空職員溝通)，向該職員解釋：1.香港富豪機場酒店是香港政府指定的防疫隔離酒店；2.考慮14日深夜22:30才到香港，下飛機後要辦理入境手續及核酸檢測等待結果，估計需要3至4個小時，就到15日淩晨，所以預約在15日入住酒店。女兒和香港富豪機場酒店聯繫，英文的酒店預約確認書馬上電郵到了大韓航空櫃位。但是大韓航空職員拒絕發給我登機證，理由是：按照香港政府的規定，航班幾號到港，入住檢疫酒店就必須定在幾號，即使是14日23:59到港，也要預約14日入住檢疫酒店，否則香港政府會因違反規定而懲罰航空公司。

　眼看大韓航空值機櫃位關閉，工作人員散去，我頓時感到巨大的絕望、無助、無奈、糾結。準備了這麼多證明資料，仍然被拒絕登機！香港政府對於檢疫酒店入住日期的硬性規定非常不合理，完全不考慮晚上到港後需要作入境檢查及等待核酸檢測結果所需的時間，會導致不能在到港當天入住酒店的情況；而且香港政府要旅客自己預約檢疫酒店，如果像內地那樣由政府安排好隔離酒店，就不會發生旅客自己預訂酒店而導致的問題。

　這時，女兒家裏亂成一團。女兒、女婿、太太想盡各種辦法，用手機、電腦、電話查找當天最早去香港的機票，終於找到13日晚上11:05卡達航空經多哈轉機去香港的機票，應在15日下午4點到達香港機場，因而可在15日入住香港隔離酒店，以便符合香港政府的要求。我在杜勒斯機場等候，晚上八點女兒女婿開車到機場找到我，安撫我，和我在機場附近吃了越南河粉，然後女婿陪我在機場卡達航空櫃枱辦理登機手續。卡達航空一個年輕職員看了我的所有資料，似乎猶豫不定，但最後還是給我出了登機卡，並且把所有資料都用手機拍照留底。我以為萬無一失，可以按照預定航班時間順利到達香港並入住預約酒店，卻不料更大危機在多哈機場等著我。

　二、多哈機場驚魂

　卡達航班飛行了13個小時到達多哈機場，我在候機室等候了7個半小時，深夜2:40飛香港的航班，1:00開始又進行新一輪登機前審查資料。輪到我時，航班職員看到我在美國作的核酸檢測陰性結果，因改卡達航空機票及多哈機場長時間候機而剛剛超過72小時，拒絕發給我去香港的登機牌！我抗辯說，在美國杜勒斯機場登機時核酸檢測結果沒有超時，到多哈機場因為轉機等候7個半小時才耽誤了時間。但她們不聽任何解釋，讓我看在杜勒斯機場卡達航空職員的信息，說她接待我時估計會超過72小時，曾經考慮過不讓我登機。眼看着多哈的值機櫃枱關閉，飛機飛走了，我又一次陷入了恐慌！尤其在多哈無親無友，沒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怎麼辦？我緊緊追著櫃枱剩下的一個工作人員，不敢離開他半步。這時工作人員把我以及另外一對外籍夫婦（也發生和我同樣的問題）領出候機大廳，到入境處和安全檢查之間的地方，拿走我們三人的護照，讓我們等待航空公司研究的結果。

　這時在美國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女正連夜開車行駛在從弗吉尼亞搬家到芝加哥的路上，太太剛剛坐飛機到芝加哥，大家都在為我着急、想辦法，朋友的女兒也連夜幫忙查找資料。由於身處多哈機場入境處和安檢入口之間，沒有充電插頭，沒有任何商店，又沒帶充電寶，我必須節約手機電量。這一切讓人恐懼、焦慮！

　深夜３點，卡達航空人員告訴我：１.天亮後請示卡達入境處，看能否辦理臨時簽證進入多哈市內做核酸檢測，如結果為陰性，可以坐當天晚上航班去香港。但是這種可能性很小。２.飛機送我回始發地美國華盛頓杜勒斯機場。由於女兒一家已經搬到芝加哥，我請求他們把我送到芝加哥。他們答應研究一下。

　天蒙蒙亮，眼見成群結隊穿白袍的中東旅客通過安檢，走進候機大廳，我心中不禁淒涼、恐慌、不知所措。近7點，航空公司職員通知我，不能辦理入境卡達簽證，可以立即飛去芝加哥。這時女兒和該職員通話，因為在美國作的核酸檢測結果已經過時，擔心入境美國有問題，希望卡達航空在芝加哥機場派人幫我辦理入境美國手續。該職員答應了女兒的要求，在我的登機卡後面用英語寫上：到達時聯繫卡達航空人員協助。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又坐了15小時飛機，從多哈到芝加哥機場，我總共用了30小時在天上飛來飛去，下機後看不到有人接我，我像無頭蒼蠅般到處找卡達航空人員。結果找到的是迪拜航空公司的香港人空姐，她熱情地和機場入境處人員說明了我的情況和處境，我排隊等候過關，輪到我時，正擔心沒有核酸檢測報告時，入境處人員直接把我帶進「小黑屋」。女兒女婿接到我的資訊非常着急，擔心我不能入境美國，卡達航空再把我送回杜哈機場，我會如同電影《幸福終點站》（The Terminal）裏面的主角那樣長期滯留機場。女兒告訴我要找一位懂中文的入境處人員說明情況。半小時後，入境處一位女職員叫到我的名字，批准我入境美國。原來美國對核酸檢測陰性與否並不關心，我持有效入境簽證就放行了。儘管我又坐了15小時飛機到芝加哥，但走出芝加哥機場，已經沒有疲勞的感覺，只是感到像從監獄裏放出來，身心放鬆了！

　三、香港隔離規定突變

　到了女兒住的地方，我立即把情況向大學匯報，並準備買第二、三天的機票，重新預約香港檢疫酒店。大學同事讓我等一下，說香港政府當天會宣布新的隔離規定。由於坐兩次長途航班太累了，我睡一覺醒來已是16日淩晨五點，看到香港新聞：由於疫情嚴重，香港政府決定把美國等國家從中風險地區升為高風險地區，四天後也就是8月20日淩晨起，對血清抗體陽性不再考慮，回港旅客一律要在酒店檢疫隔離21天。女兒、太太和我三人趕緊在網上尋找香港政府指定的檢疫酒店和機票，爭取20日前趕回香港，以免影響我在大學的臨床和教學工作。萬萬沒有想到，高效率的香港人早就把檢疫酒店預約滿了，全香港的檢疫酒店沒有一個空位。女兒直接打電話到香港富豪機場酒店，被告知最早8月31日可以入住，隔離21天到9月21日。我們立即下訂單，酒店要求必須在飛機航班落實後才能辦手續。我們馬上又搜索尋找到30日的日航加國泰回港機票，馬上通知酒店，交款預訂房間。由於之前沒有英語的酒店入住通知書的教訓，我們要求香港富豪機場酒店發給我們英語的入住通知書，酒店人員說業務太繁忙，72小時內會發給我們確認書。但是72小時過後，仍然毫無消息。女兒打了多次國際電話，總是接不通。又過了一天，才終於打通電話，收到酒店發來的英語入住確認書，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香港中通社圖片）

　四、芝加哥檢測噩夢

　8月30日航班正好趕在周一中午，接受在多哈機場的教訓，我們反覆尋找美國CDC承認的芝加哥核酸檢測所，考慮到飛機航班可能出現誤點情況，盡量把檢測時間排到登機當天。調查結果，找到一家地點適中的名為Loop Medical Center的檢測機構，但是28日周六檢測機構只上午工作半天，周日休息，周一7點開門，辦理核酸檢測加急一小時保證出結果證明，費用每人400美元（約3100港元）。按照這種安排，我們可以30日周一早上7點取檢測標本，8點多收到檢測結果報告，再找附近商店打印，一個小時趕到芝加哥國際機場，還來得及趕上航班。女兒電話詢問檢測機構反覆確認後，下單預約付款。

　30日上午6:30，女兒開車送我們到檢測機構。7點開門，工作人員把鼻孔取標本用的棉籤和採集小瓶交給我們自己採集（我心想：不可思議！這樣能否保證正確取標本？）。然後我們在附近咖啡館吃早餐等待檢測結果。8點多了，女兒不斷看手機，始終沒有收到檢測結果。八點半我們趕去檢測機構詢問，前台小姐說馬上會出結果，並答應幫助打印。將近九點她告訴我們檢測結果陰性，報告很快會發出。又過了半小時，終於接到打印報告，剛想立即趕往機場，身為律師的太太發現檢測報告上沒有寫我們的護照號碼，不能使用！女兒立即要求檢測機構補上護照號碼，重新發檢測結果。前台小姐說從來沒有出過寫護照號碼的檢測報告。太太立即給她看了我在弗吉尼亞做的核酸檢測報告，上面清楚寫明我的護照號碼。前台小姐請示老闆，10分鐘後檢測機構補發了一封信，寫明我們的護照號碼。太太檢查，又發現兩份信上把我和太太的護照號碼寫顛倒了，真讓人哭笑不得！檢測機構修改後再次發出兩份寫有我們護照號碼的證明信，時間已經到了9:50，我們心急如焚，馬上叫計程車趕去機場。

　芝加哥國際機場日本航空值機櫃位已經沒有其他旅客在辦登機手續了。日航職員仔細審查我們的資料，發現核酸檢測報告上的取標本時間在後，檢測出結果時間在前，不符合常理，懷疑檢測機構的真實性？我們說明是早上剛剛做的檢測，讓她們打電話給檢測機構核實情況。幾個日航職員商量後，在CDC官網上查到了這個檢測機構的登記資料，給我們辦理了登機手續。工作認真、熱情友善的日航人員眼看登機時間緊迫，讓我們趕緊辦理安檢，趕往登機閘口。臨登機前，日航職員趕來交給我們一份證明那間美國檢測機構登記資訊的紀錄紙，並告訴我們，在東京機場轉機飛香港，由香港國泰航空公司執飛，審查更嚴格，要把日航的打印資料出示給國泰。我們一再感謝日航職員的幫助，滿懷感激之情飛往東京機場。

　儘管坐上日航飛機去東京，心情還是忐忑不安，不知從東京轉機去香港還會遇到什麼麻煩？13小時飛行落地，東京機場異常冷清。接待我們的國泰航空日本職員熱情、細心，發現芝加哥日航給我們的證明資料沒有CDC的抬頭，她們從CDC官網上查到相關資料，並讓我們用手機拍照CDC官網頁面，準備好到香港機場使用。

　日本時間下午5:15，國泰航空準時飛往香港，我們又鬆了一口氣。即使再有什麼問題，到了香港，總不會再送我們回日本或美國吧？！

　五、安抵香港

　國泰飛機於31日晚上8:33到達香港赤鱲角國際機場，一出飛機就感到處處方便、井然有序，每個路口都有明確的指示牌，有專人引導。在網上填報遞交香港衛生署的健康申報表時，由於我的手機問題，接待人員用公司的手機幫助我一步一步操作登記好。醫務人員給我們取了核酸測試標本，安排我們在指定的機場區域等待測試結果。31日深夜，我們接到核酸檢測陰性報告，再辦理入境和海關手續，由專人帶領我們去機場富豪酒店辦理入住手續。

（香港中通社圖片）

　六、幾點感想

　回港路上遇到各種艱難險阻，一路上戰戰兢兢，預料之外的問題層出不窮。下述幾點感想僅供參考。

1. 香港政府僅提供檢疫酒店清單，檢疫酒店數量也很少。旅客要自己預約檢疫酒店，經常遇到預約爆滿的情況，旅客要嘗試聯繫很多家酒店，預約酒店非常困難。酒店不僅對預約回覆緩慢，而且對於預約入住日期與航班到達日期不一致的問題，酒店也不提示旅客，導致因此出現問題而不能登機。參考中國內地做法，檢疫酒店是政府負責安排的，不會出現預約不到檢疫酒店、入住日期錯配等問題。內地政府能夠做到的，香港政府為何不能做到？

2. 美國杜勒斯機場卡達航空職員明明知道我在多哈機場轉機去香港時，核酸檢測結果會超過72小時，仍然放我登上開往多哈的航班，以致造成我不能轉機，被退回美國。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使我遭受了精神、經濟、身體上的嚴重損害，卡達航空公司應當承擔責任。

3. 美國入境管理部門審查入境資料時，並不審查核酸檢測結果及疫苗接種情況，入境美國相當容易，我看到外國航空公司飛美國的飛機上有很多旅客，而從香港出發飛美國及美國飛香港的飛機上旅客寥寥，偌大的飛機上只有三十人上下。看來東亞國家防疫控制很嚴格，而美國防疫控制很寬鬆，怪不得很多變異病毒攜帶者進入美國，大肆播毒！

4. 美國CDC認定的芝加哥檢測機構要被檢測者自己取樣本，聽朋友說英國的檢測機構也是這樣操作。不禁令人懷疑這樣的檢測結果是否可靠？

5. 美國CDC註冊的芝加哥該檢測機構錯誤百出，顛三倒四，承諾的一個小時出檢測結果，竟然要我們等了三個多小時，差點誤了我們的航班，其專業水準和服務品質實在太差了。

6. 內地、香港和美國政府的防疫態度和做法天壤之別，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這次我的美國回港之行如坐過山車，驚心動魄，心力交瘁，好在我雖然年近70，身體還健康，經得住折騰。人類生存的三大威脅是戰爭、瘟疫和饑荒。目前全世界處在瘟疫之中，百業蕭條，社會動蕩。無奈、無助、糾結、焦慮，每時每刻都纏繞著我們。

　通過這次老三毛流浪記，我深深體會到：

1.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2.做事要仔細再仔細，尤其出遠門。一環出錯，滿盤皆輸。

3.健康就是財富，健康就是本錢。

4.關鍵時刻，家人朋友最可靠、珍貴，要時刻珍惜。

5.百聞不如一見，超級大國問題重重，香港防疫雖有待完善，但安全高效，港人應惜福。（文：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