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沙特阿拉伯方面傳出消息稱，正在考慮使用人民幣結算部分向中國出售石油。此舉將對國際貿易環境產生什麼影響？又將對人民幣國際化起到何種作用？專家認為，美國與沙特的關係近來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使得沙特為了規避風險而選擇更多的合作夥伴。如果中國與沙特能夠達成用人民幣交易，將令人民幣國際化又前進一步。
此外，伴隨着俄羅斯宣布對「不友好國家」的能源交易以盧布進行結算，俄羅斯與西方國家之間的博弈，或將進一步衝擊美元的主導地位。
貿易變局催生中沙合作機遇
早在2016年，中國和沙特阿拉伯就商討了有關使用人民幣進行石油結算的事情，但進展緩慢。今年發生的特殊事件，或許讓沙特阿拉伯加快了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的進程。
植信投資研究院首席經濟學家連平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沙特之所以有加快談判的意圖，原因主要有兩個。第一，從經貿關繫上講，過去美國是沙特最大的石油買家，美國需要石油，沙特就賣，他們之間是非常融洽的關係。但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隨着美國賣石油越賣越多，美國與沙特的競爭關係越來越大。第二，從政治關係上講，沙特與美國的關係也在變化，比如美國對也門的態度，沙特就不太滿意。再加上美國現在正與德黑蘭單獨就伊朗核協議進行會晤，這些舉動都讓沙特感到非常憤怒。基於這些因素，再加上中國對石油的需求又越來越大，現在是全球最大的原油進口國，有趕超美國成為沙特石油的最大買家的趨勢，那麼沙特與中國尋求更多合作也就順理成章了。
國家發改委對外經濟研究所國際經濟綜合研究室主任王海峰對本報記者表示，當前俄烏局勢或許也讓沙特產生了一些危機感。由於俄羅斯遭受歐美眾多國家的制裁，俄羅斯幾家主要銀行都被踢出了SWIFT之外，使很多俄羅斯商品貿易不能正常結算，這讓依賴能源出口的國家意識到了過度依賴美元的局限性。出於規避風險的考慮，沙特或許會加快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的進程。此外，在國際貿易中，買賣雙方使用何種貨幣去結算，歸根結底還是由市場決定的。如果美元波動幅度較大，而人民幣波動幅度較小，那麼買賣雙方可能就會盡可能使用人民幣來規避匯率波動的風險。沙特再次表態願意推進部分向中國出售的石油使用人民幣結算，應該也考慮了這部分因素。此外，人民幣還可以成為沙特的儲備貨幣，如果沙特需要購買中國資產或者人民幣定價的資產，那也會比較方便。
更多產油國或跟進人民幣結算
對於沙特有可能使用人民幣結算部分向中國出售的石油，分析普遍認為，這將顯著提升人民幣國際地位，使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加速，中國亦可減輕遭受美元霸權氾濫的影響。
連平表示，美元當年在全球使用範圍迅速擴大，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石油交易基本上用的是美元，而能源交易又是全球貿易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如果能夠與沙特這個全球重要產油國達成用人民幣支付結算石油，那麼可能與其他重要產油國也能達成這樣的支付方式，這對於人民幣國際化來說無疑是前進了一大步。當然，現在中國與沙特的談判尚未有結果，只是說希望很大。
王海峰亦認為，人民幣國際化從長周期來看確實是大趨勢，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人民幣確實可以有更多作為。如果未來中沙石油交易以人民幣計價結算，意味着人民幣在大宗商品交易中佔比上升，且很有可能外溢到一般商品貿易，從而推升人民幣的國際化。中國與沙特等國雙邊貿易以人民幣計價結算，也將穩步推動中國貿易夥伴之間的貿易以人民幣結算。
實際上，不只是沙特阿拉伯，全球一些主要原油出口國都正在考慮用人民幣跟中國進行石油貿易結算。據悉，早在2015年，中國和阿聯酋交易額中的74%就已經是以人民幣結算；截至目前，中國的中行、農行、工行、建行等四大國有商業銀行都在阿聯酋迪拜設有分行。
此外，伊朗已正式把人民幣和歐元一起列為該國的主要外匯貨幣之一，並把美元從該國的商業活動中剔除在外。其他國家中，俄羅斯向中國出口的原油和天然氣大部分也是以人民幣進行結算，甚至連印度都在考慮使用人民幣與俄羅斯進行原油貿易。
俄金融反擊戰能否弱化美元地位
在此次俄烏衝突中，俄羅斯與西方國家的博弈或許也將衝擊美元的主導地位。2月26日，英國、美國、歐盟、加拿大共同發表聲明，宣布禁止俄羅斯部分金融機構使用SWIFT國際結算系統。但很多分析認為，考慮到俄羅斯在石油、天然氣等緊缺且必備能源產品上的重要地位，美國按下的這枚「金融核按鈕」或許會造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結果。
而俄羅斯當即就打出了以盧布結算天然氣、限制國內資金外流、以黃金錨定盧布等一系列「組合拳」進行反擊。當地時間3月31日，普京正式簽署法令，4月1日起，非友好國家公司應當先在俄羅斯銀行開設盧布賬號，再經由此賬號支付所購買的俄羅斯天然氣。普京在公告中暗示，天然氣只是以盧布出售俄羅斯商品的試水，這意味着包括石油、金屬和穀物在內的其它商品亦有可能跟進。普京說，天然氣交易使用盧布支付，這是向俄羅斯金融主權邁出的一步。
目前，雖然G7集團表示拒絕將以盧布結算俄羅斯能源，但梵蒂岡銀行已轉賬1000萬歐元，從俄羅斯央行購買盧布去支付天然氣的價格。梵蒂岡也成為歐洲國家中第一個用盧布買天然氣的國家。
法國的俄法歷史研究所所長伊曼紐爾·勒羅伊表示，天然氣支付與盧布掛鉤將強化俄羅斯貨幣，動搖美元和歐元的領導地位，因為目前全球大宗能源銷售要麼與美元掛鉤，要麼與歐元掛鉤。一些國家對俄實施的制裁，實際上在撕毀當前基於美元的全球金融體系。
而盧布的走勢也反映了俄羅斯金融反擊戰的初步成果。2月24日，俄烏衝突爆發，盧布對美元快速貶值，當天跌破80。到3月7日，歐美對於俄實施SWIFT制裁時，盧布創下歷史新低，盤中一度達到173的極端水平。但隨着俄羅斯多項舉措見效，盧布一路反攻，並在3月31日收復俄烏衝突以來全部失地，再次回到80。
俄羅斯《觀點報》日前分析稱，這種在美元和歐元之外的新結算方式標誌着全球格局正在發生改變。未來歐亞大陸可能形成一個新的統一市場，盧布、人民幣、印度盧比和伊朗里亞爾將扮演重要角色，其中中國或將成關鍵。
人民幣國際化道路仍有阻滯
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近日發布的最新信息顯示，去年第四季度，人民幣在全球外匯儲備中的佔比，由去年三季度的2.66%升至2.79%，位居全球第五位，創下歷史最高水平。IMF數據顯示，2021年第四季度，人民幣外匯儲備總額由去年三季度的3201.5億美元升至3361億美元。
人民幣國際化步伐穩健前行，但它並非幾個國家用人民幣跟中國做生意那麼簡單。目前來看，即使沙特實現了使用人民幣結算向中國出售的原油，那也只是人民幣國際化過程中的一步而已。有觀點認為，人民幣要實現國際化，則需要資本的自由流動，這一點對於目前的中國來說還難以做到。根據「三元悖論」，一個國家的貨幣政策獨立性、匯率的穩定性、資本的自由流動，三者只能選其二，目前中國追求的仍是政策獨立和匯率穩定。
此外，中國與沙特使用人民幣進行石油貿易僅是單方面的貿易，如果沙特使用人民幣與其他國家進行貿易，這才是人民幣走向國際化的趨勢。並且不能排除，沙特拿到人民幣之後，通過購買中國商品的方式，將人民幣再度送回中國，這相當於是以物易物。所以說即便沙特與中國在石油貿易方面使用人民幣結算，人民幣國際化的道路仍然很漫長。
連平認為，當前，國內對於資本的管制有所鬆動，雖然對於個人財富的資本外流，這個口子則相對緊，但是對與貿易和直接投資有關的資本流動則放得比較開了，企業去投資、開公司問題都不大。當前，人民幣在全球已經能夠流通，境外也實現了完全的自由兌換，應該說人民幣國際化是在穩步推進之中，還要改善貿易結構，增大進口需求，提升出口產品的檔次，使大家樂於用人民幣結算；要提升人民幣在全球支付結算的便利程度，現在中國已經有了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這也是一個進步。此外還要豐富人民幣的投資方向，這就涉及到國際金融中心的建設和資本市場的建設。
最後，人民幣國際化最大的阻礙恐怕還是對固有格局的打破以及政治上的偏見，這需要藉助綜合國力的提升和外交等各方面的工作。有論者表示，美國不需要管制匯率，即使是在去年疫情爆發的時候，美股歷史性四次熔斷，美元流動性面臨枯竭，但美元指數的浮動也很小。究其原因，除了美聯儲和華爾街在金融領域的非凡地位以外，身後也是美國綜合實力的背書。相信隨着中國進一步的全面崛起，人民幣國際化將離現實越來越近。（香港商報記者 伍敬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