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醫生印象-香港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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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醫生印象

2023-02-14
来源:香港商報網

 林秋江

 兒時,我有個偶像。他大我10歲,我上小學時,他已頂替父親接班在沙朗供銷社工作了。他性格開朗,勤奮好學,還會寫詩。

 有一天晚上,我們談起了理想,我說長大後想當記者。

 「我想當醫生。」他聲音很小。

 我一愣!醫院陰森恐怖,髒兮兮的,有什麼好?

 「救死扶傷,有什麼不好呢?」他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我不禁肅然起敬。而醫生,這神聖的職業第一次在我心深處烙上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跑步」的醫生

 1983年,我考上了湛江農專。但體檢遇到了麻煩,心臟有雜音,心電圖顯示左心室電壓高。幾經復查,才順利入學。

 上大學後,為保險起見,我決定自己去湛江附屬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一個上午,我到湛江附屬醫院掛了一個專家門診。

 這是一位女醫生,50多歲的樣子,穿着白大褂,她坐在凳子上,面向大門。她旁邊,坐着一位男患者。我在門外可以清晰看到她的臉,寬闊,肥胖,滿滿的善良和慈祥。

 輪到我,我坐了下來。忽然,桌上的電話響了,她拿起聽筒,隨後說「我馬上到!」

 她站了起來,我才發現她個子不高,或者說很矮,身體很胖,整個人胖墩墩,走路都困難。但她不走路,她跑,她站起來就開始往外跑,邊跑邊說:「不好意思,你等一會,有個急救我要去會診。」

 她一路往前跑,握着拳頭,擺動着雙臂,邁着細小的步伐,慢跑。速度不快,但已經是她的極限速度了吧。

 後來,我檢查了心電圖,心動圖,還檢查什麼我忘了。最後,醫生診斷說心臟沒問題。

 「那為什麼有雜音?」我仍然迷惑。

 「那是生理雜音,不是病理的,我能聽出來。」

 我還問了好多的問題,她都一一解析。她不厭其煩,耐心細緻,臉上堅定,自信,還掛着一絲微笑,就像一縷陽光,和藹可親,暖意融融。

 40年過去了,我不知道這個醫生的名字,只記得她獨有的跑步的英姿……

 「習慣」的醫生

 她叫黃衛芸。

 我第一次見她,是2003年秋天的一個上午。

 那天,我經朋友介紹,專門到深圳市中醫院掛了黃醫生的號。

 走上二樓,可見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中間,5個診室並排而立,每個診室的門口,靠牆擺放着長長的木凳,患者可以坐着等候。我瞟了一眼,旁邊的幾個診室患者寥寥,門可羅雀。而黃醫生的門口,2張長凳擠滿了人,還游離着好幾個站着東張西望,焦急萬分的。

 我心涼了半截,估計要等到下午了。

 當時,我是感冒了。

 我一直迷信吃藥。維C銀橋,999感冒靈等幾種感冒藥同時吃,恨不得把感冒病毒團團圍住,徹底殲滅。但這次,敵人很頑固,快2個月了,我仍然咳嗽不止。干嗽,無痰,並且是連環咳,像機關槍一樣,連續咳10多聲到最後幾乎絕氣了。每天有10多次,特別是半夜,在夢中嗽醒。急支糖漿,佩夫人止咳水,沒用,青黴素,氟呱酸,頭孢克洛,沒用,看了2個中醫,沒用。這次,死馬當活馬醫,找黃醫生試試。

 輪到我時,已經12點了,我後面還有2個人排隊,我有點忐忑不安。

 「放心吧,我會看完,不會讓你們下午再跑一趟的。」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引以自豪:「我習慣了。」

 我肅然起敬!她50 多歲的樣子,文質彬彬,小巧玲瓏,和藹的臉上架着一副近視眼鏡,透過鏡片,也能感受到那雙熾熱眼睛的溫婉與善良。

 她仔細詢問了我的病情,然後把脈,看舌頭,用聽診器聽。最後,黃醫生診斷是氣管炎!

 她馬上開了一副中藥。很簡單,一共才11味藥。

 當天晚上,我喝了一碗中藥,奇蹟竟然出現了,半夜沒有咳嗽,折磨了我2個月的連環咳嗽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我歡呼雀躍,逢人便講,我明白了什麼叫立竿見影!什麼叫神醫!

 後來,我把這11味的藥方珍藏,感冒咳嗽了,抓一副,藥到病除。

 後來,我推薦了不少朋友去找她,她門口的隊伍更長了吧?而她的「習慣」早已成為自然!

 再後來,找不到她了,聽說她退休了。我忽然覺得茫然若失,引以為憾。而她的「習慣」愈加清晰的久久縈繞在我的腦海中……

 「熟人」的醫生

 第一次見他,是劉鎖和他一起來和平大廈找我打乒乓球。

 那天,天空下着濛濛細雨,他開着一輛摩托車,風塵僕僕。劉鎖說,他的球包是防雨的。哇!好先進。

 他個子不高,但塊頭不小,肩寬體胖,很壯實。寬闊的臉上略顯滄桑,一雙深邃的眼睛,清澈,明亮。他熱情大方,為人謙遜,與他一起,不管打球還是聊天都感覺輕鬆自如,賞心悅目。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他叫譚敏,我們習慣叫他譚醫生。

 第一次打他電話,他就二話沒說,乾脆利落,我馬上到!

 那是2000年的一天下午,我一個親戚從摩托車上摔下來,腦震盪,有淤血,在一家醫院住院。主治醫生決定進行手術,拿着剪刀正準備剃光頭。

 這時,譚醫生趕到了,他了解了病情後,建議不開刀,保守治療。主治醫生採納了譚醫生的意見。果然,一個星期後,腦部淤血就慢慢吸收了。要是剃了光頭,真可惜了那一頭披肩的秀髮。

 有一次,譚醫生和肖球友一起參加坂田一個乒乓球比賽,中途,譚醫生跑出來,阻止了肖球友繼續比賽。

 大家迷茫,為什麼?打完這一場再休息。

 譚醫生很果斷,說:「我是醫生,看他臉色,我知道心臟出現問題了,不能再打。」

 肖球友很不情願放棄了比賽。

 譚醫生再三叮囑,已經聯繫好了,明天早上務必到孫逸仙心血管醫院找彭長農主任。

 第二天,肖球友檢查了冠狀動脈CTA,中間的前降支主血管完全堵塞了,當即住院治療。彭主任先進行疏通,然後放支架,消除了心肌梗塞隱患。後來想想,如果不是譚醫生火眼金睛,後果不堪設想。

 1999年夏天的一天,烈日炎炎,酷暑難耐,一個40多歲的男人汗流浹背,扛着一麻袋脹鼓鼓的東西來醫院找譚醫生,說一定要感謝他。

 原來,他是江西樟樹人,一年前,他妻子陳某患心臟瓣膜病,在當地醫院手術治療失敗,還出現了嚴重的瓣周漏。於是,兩夫婦不遠千里,慕名而來,找到了孫逸仙心血管醫院的譚醫生。

 譚醫生淡然一笑,不無自豪,聽誰說來找我的?

 「他們都說,」夫婦說不出個所以然,「你人好,把病人當熟人。」

 譚醫生知道,二次開胸的風險和難度都加大,但他不畏困難,迎難而上,順利將心臟瓣環和瓣膜修補縫合,消除了瓣周漏。手術成功,堪稱完美!

 夫婦激動不已,連聲道謝,你的大恩大德,來日再報。

 男人把麻袋放下,緊緊握着譚醫生的手,聲音有點顫抖:「好人啊,我知道你不收禮,這個不是禮,是我的心意,請你一定要收下!」

 打開麻袋,譚醫生愣住了!

 這是一麻袋的番薯干。

 山里人,實誠,本來就生活拮據,二次大手術,更是雪上加霜 ,家徒四壁了。但夫婦念念不忘譚醫生的好,於是,扛着自己種的唯一的土特產,一路顛簸,輾轉坐車36個小時,就是為了讓譚醫生嘗嘗山里人淳樸渾厚的深情厚意。

 望着番薯干,望着滿臉滄桑的臉,譚醫生的眼睛濕潤了,他知道,做個好醫生,任重道遠……

 斗轉星移,往事如煙。如今的我已近花甲之年,兒時的夢想猶然在耳,那天晚上的星星依然璀璨閃爍,我的夢想卻已遙不可及。我沒當成記者,偶像也沒當成醫生。所幸,醫生印象如同那天晚上的星光燦爛,照耀我們一路前行。

 二〇二三年二月十二日 寫於深圳

[责任编辑:朱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