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文豹）中華民族，對意和氣的學說並不陌生，這種知識常常浸透在我們的生活、認知、認識事物的過程之中，舉不勝舉，比如大家都熟悉的太極，它是一種健身養生的好方法。它的訓練主張內外結合，以心為統，意到氣到，意氣相隨，以意領氣的一種「意氣運動」。

    在中醫學的理論中，意氣更是醫學理論的核心內容，甚至把這種思維認為是「醫者，意也」，東漢名醫郭玉所言：「意」在於靜心息慮，細細體察感受，專志於診病。這些關於意的論述被後世醫家廣為引用。當代醫家裘沛然先生解釋說：「醫者意也，就是用意以求理，理有未當，則意有未愜，醫理難窮，則意有加」。《素問‧八正神明論》中說：「神乎神、耳不聞，目明心開而志先，慧然獨悟，口弗能言，俱視獨見，視若昏，昭然獨明，若風吹雲，故曰神」。是一種對某一事與物，念念不忘，殫心竭慮，反覆琢磨，一旦心意解，終於獲得獨到見解。這些經驗體會，能暢達古人言中之意。古人常說：「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才是中醫學中真正的精煉體現。故以意領氣這種意氣手法可以說是中醫學中的「精髓」內容。

    對氣的學說之認識是古人對宇宙、生命的感悟。莊子在《知北遊》中說道：「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以氣的聚散來說明生命的起源和本質。先秦道家一書《鶡冠子》對氣提出有「元氣」之說，「天地成於元氣，萬物乘於天地」，「有一而氣，有氣生意」，認為意是由氣而生。古代哲學家認為氣是極其精微而且又無形的一種物質，它瀰漫、滲透，充滿於整個宇宙時空之中而無處不在。現代有學者總結出氣是具有瀰漫性、透達性、無限性、連續性的特徵。這與中醫認為氣是在人體表裏內外，周流不息、無處不到的看法甚為一致，這種對氣的認識亦成為中醫對「氣」這個概念的基礎理論。中醫把它貫徹在醫療、保健、養生之中，形成對氣獨有的認識和持有獨特的理論體系。《黃帝內經》全書在162篇中，關於「論氣」的內容就有150篇。中醫根據氣的理論，經過實踐，積累成一整套對氣的調節、控制、引導、駕馭的方法與理論，並把它應用到內科、針灸、推拿、氣功、養生等學科之中，還建立了一門專門學科——中醫氣功學。

筆者書寫的秀麗書法「慧然獨悟」。

    現在我們來看一下，我國歷代醫家，在「醫者，意也」的這種理論指導下，各科醫家對此的認識。南朝范曄在《後漢書‧郭玉傳》中說：「醫之為言，意也。腠理至微，隨氣用巧，針石之間，毫芒即乖。神存於心手之際，可得解而不可言也」。故「意」在於靜心息慮、細細體察感受，專志於診病。古時有許多著作，都總結了他們具體診斷、治療中的很多例子。比如古人對於診脈，認為人的氣色千變萬化，脈象無奇不有，主訴千差萬別，若要洞悉病源，掌握氣機變化，需要澄神內視、虛心涵咏、靜心體察，以神遇之、以意會之，如此方可得其真。

    清代周學霆在《三指禪》中指出：「靜氣凝神，將『緩』字口誦之，心維之，手摩之，反覆而詳玩之。久之『緩』歸指上，以權度諸脈，了如指掌」。他又說：「醫理無窮，脈學難曉，會心人一旦豁然，全憑禪悟」。這些都是歷代醫學在脈學上的體會。

    在中醫針灸學中，意氣的思維也被應用得淋漓盡至，針刺的提插撚轉，迎隨疾徐，開合呼吸等運針、調針手法，完全憑直覺體悟。《靈樞‧九針十二原》中說：「空中之機，清靜而微。其來不可逢，其往不可追。知機之道者，不可掛以發；不知機道，扣之不發。知其往來，要與之期。粗之暗乎，妙哉！工獨有之」。針刺的療效，取決於下針部位的適當與進針，調針手法的正確運用。經絡腧穴所表現的經氣虛實變化，清靜微妙；邪氣游走往來，與精氣交爭，進退盛衰、瞬息變化，如應符節。粗疏的大夫難以體察其中的奧妙，高明的大夫心領神會，掌握氣機變化，對於細入毫髮的變化差異都能洞悉明了，指下針、運針、調針作出相應的治療技法。金代竇漢卿在《標幽賦》中說：「輕滑慢而未來，沉澀緊而已至。氣之至也，如魚吞鈎餌之浮沉；氣未至也，如閒處幽堂之深邃」。魚吞鈎餌，閒處幽堂。這些比喻對其微妙的針刺感的形象描述。精微細妙的針刺氣感的取得，是醫者在持針時高度靜定下心手合一的結果。

    在中醫骨傷科中，對於復位、骨折、傷筋的治療手法，都要求達到「手摸心會」。強調醫者在治療中的手中的意會，做到憑心去體會，手心合一，體驗患者患處的變化感覺，做到心開意解，手出妙應，恰到好處。清代太醫院教科書《醫宗金鑒》中說：「一旦臨床，機觸於外，巧生於內，手隨心轉，法從手出」。中醫骨傷科的正骨類手法，提倡神領意行，微妙體悟，手中心領神會，手法技巧完美熟練。

    接下來，我們說一下中醫推拿醫術。在傳統的中醫推拿學的教育中，練功是必修課程。因為中醫推拿學與武學文化同出一門，有「醫武同源」一說，我們以推拿中的一指禪流派為例，有這樣一段話：「而達摩一指禪，則須先練外功，使兩臂及十指骨節，能柔屈如棉，更練內功，調勻氣息，貫全身之氣力於一指之尖，使直達病源之所在，其功效有如藥石」。當代推拿名家、上海中醫學院推拿學校校長朱春霆先生對練功是這樣說的：「練功能使氣得以運周全身，宣達經絡，使骨壯筋柔，久練內壯外強。以『易筋經』為推拿練功的主要內容。經歷代相傳，成為專業練功功法。」值得一提的還有「運氣推拿」，它源於傳統的氣功原理，利用自身丹田之氣運達掌指之間，以意領氣、運氣手法，治療疾病。此外，還有點穴推拿、內功推拿等，都是以心行氣，意氣相隨，勁氣內發。這都說明意氣學說「醫者，意也」在中醫臨床中的應用。

筆者簡介：吳文豹教授，前香港大學中醫學院副教授，從事中醫臨床、醫學教學55年。曾在滬時從業西醫骨科臨床經驗達17年。在中醫骨傷、推拿、針灸及中西醫結合領域頗有造詣。對臨床、教學有獨特見解與理論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