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武術源遠流長，深入民心，無論是金庸小說裏威猛的降龍十八掌，還是電視屏幕上葉問以一敵十的刺激場面，都牽動着觀眾的心弦。武術不僅是力量與速度的展現，其精髓在於修心養性，以及對習武者精神的磨練。香港有一群舞者修煉了三年武術，從武術的套路與武學精神中，發掘新的肢體語言，融於舞蹈中。他們便是香港舞蹈團舞劇《凝》的舞者。記者專訪舞團藝術總監楊雲濤，了解《凝》如何糅武術於舞蹈，跳出舞蹈固有框架，以創新的形式體現中華文化傳統精神。
舞團藝術總監楊雲濤為《凝》的策劃與編舞。（崔俊良攝）
舞劇《凝》由楊雲濤編舞及策劃，意在將中華武術精髓融入舞蹈中。「舞團一直在不斷反思何謂舞蹈，如何創新，突破界限。中國傳統文化向來是舞團靈感的泉源，而武術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有着別樹一幟的運動模式，因此便有了創作這部舞劇的想法。」楊雲濤表示。因疫情關係，舞劇於2020年在香港作線上首演，獲香港舞蹈年獎2022「傑出網上製作」。選段《靜聽松風》更在十三屆中國舞蹈「荷花獎」的434個參賽作品中突圍而出，榮獲當代舞獎。舞團今年與西九文化區聯合主辦舞✕武劇場《凝》，節目近日終於在自由空間大盒作現場公演。
《靜聽松風》選段靈感源自元代畫家倪璒的《六君子圖》，以糅合武術的舞蹈，比擬六棵形態不同的樹。（Mak Cheong-wai攝、圖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演出由武術引入。九位舞者「人」字排開，隨着領舞一聲呼喝，耍起了洪拳和蔡李佛拳。習武三年，台上舞者散發着武者沉穩的氣場。雖然動作細節還是透着個人特色，但舞者的呼吸一致，在無聲的舞台上猶如節拍器，凝聚各人的動作，和而不同。楊雲濤指，作品刻意選擇融入南方武術，除了呼應香港文化，南方武術更能體現舞劇的意念：「南方武術的動作更拘謹細膩，雖然不及北方武術的外形亮麗，但我恰恰覺得更有意思，因為演出不是在於賣弄武藝，而是展現動作間能量的變化。外形含蓄的南方武術正可以帶出這點。」他表示演出的意念不是以一種外在的表演形式呈現武術，例如請外界的專業武術家來參與舞蹈製作，而是將武術特有的運動模式融入舞蹈當中，「因此需要舞者刻苦的訓練。」
融入舞蹈中的南方武術動作聚焦、收攏。（Mak Cheong-wai攝、圖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自2018年起，《凝》的舞者從師香港武館師傅，學習嶺南洪拳、永春白鶴、蔡李佛及八卦掌三年，楊雲濤也參與其中。他表示習武過程為他帶來不少感悟：「我初學中國舞時便接觸過功夫，因為舞蹈裏有很多外形、功架來自武術招式。但跟隨師傅習武後發現那些只是蜻蜓點水——懂道的人都知道，武術是一種從內而外的修煉。」他觀察到舞者因為接受過舞蹈訓練，很快便掌握武術的動作，但舞蹈訓練同樣成為絆腳石。「舞者每天的工作就是要不停學習不同的動作。武術的套路不多，模仿起來十分簡單。但我們知道，那只是武術的形體。要掌握武術的核心，就要忘記自己是舞者，忘掉身體本身的協調性，從零開始學習，透過習武增強身體，訓練力度與敏捷度。」武館師傅教授的不純是動作，而是最基本的搏擊觀念，例如如何攻擊和防守、如何用身體不同部位發力等。楊雲濤形容，經歷幾年的磨練與沉澱，舞者達至身心合一，「狀態就如足球場上的運動員般，不是在作秀，而是全神貫注地向龍門進攻。」
楊雲濤表示自己很欣賞武術將身體推向極致的精神，將其融入舞劇中。（崔俊良攝）
武術和舞蹈同為身體的表演。要在沒有外界輔助下透過舞蹈表達自己、感染他人，考驗的是對肢體的控制。「武術要求武者把身體推到極致，爆發力量與速度，對觀眾來說非常具吸引力。」楊雲濤說。「我希望結合舞蹈的體態美和武術由內而發的力量感，把武術的刺激感帶進舞蹈。」舞劇在舞蹈的基礎上融入南方武術的套路，並加入零碎的武打片段，既有比武角力的緊張感，又有舞蹈的曲折委婉，剛柔並濟。但記者覺得最刺激的，不是群打的場面，而是舞劇中《知己|知彼》的選段。兩位舞者從舞台對角來到中心，擺好比武的架勢。兩人一推一拉，一退一進，看似交鋒，又像共舞。能量在身體之間流轉，暗潮洶湧，時刻在沸騰的邊緣徘徊，扣人心弦。
《知己|知彼》中，兩位舞者圍繞舞台旋轉，呼應腳下漩渦的投影。（Mak Cheong-wai攝、圖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為凸顯身體的韻律，演出有多支舞蹈沒有配樂。楊雲濤笑言：「武術本身便沒有節奏，如果跟着節奏出拳，敵人豈不是一下便能把你打倒？」沒有音樂的輔助，舞者更需依賴彼此身體的提示，精準地舞出下一步，打出下一拳。演出中能看到，編舞正正利用了這點，群舞舞者的每個舞步都影響着另一個舞者，觀眾猶如在觀賞時鐘內部齒輪的運作，十分精彩。
「在全球化趨勢下，文化已不分東西。我希望透過這部舞劇喚起觀眾體內的中國文化基因，也能讓外國觀眾欣賞我們獨有的東方美。」楊雲濤說道。（記者：Rut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