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片|【專題】一針一線刺繡 一板一眼造鞋-香港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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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片|【專題】一針一線刺繡 一板一眼造鞋

2024-08-13
来源:香港商報副刊部

 不知怎地,眼前的紅色繡花鞋,總讓人聯想到某些都市靈異傳說。現實是,繡花鞋是一種結合刺繡與造鞋技術的舊時代產物,現今,穿的人少,做的人更少。經營逾半個世紀的先達商店,是香港唯一一間手造繡花鞋店,店舖在上世紀五十年代開業,至今傳到創辦人的孫女手上。這位九十後女生守在家族小店,為的是留住爺爺傳授的造鞋手藝,以及舊區小店的人情味。再看那雙紅色繡花鞋,感覺依然陰森,但鞋上的刺繡,卻又滲透一份溫情暖意。 (記者:Janice 部分圖片:馮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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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後的王嘉琳接手爺爺留下的半世紀繡花鞋店,親自刺繡、造鞋,並開班傳承製繡花鞋技巧。

 在北角與旺角一帶,仍可找到繡花鞋店,但售賣全人手造繡花鞋的,就只剩下1958年由王達榮創辦的先達商店。位於佐敦的小店現時由孫女王嘉琳(Miru)接棒,她負責造鞋,爸爸負責管理,父女一同繼承家族生意。

鞋店由Miru(左)及爸爸(右)一同繼承,兩父女各司其職。

 對傳統的感情

 Miru受訪時憶述,爺爺最初開店並不是單純為養家餬口,而是希望製作平價的繡花鞋。昔日繡花鞋由上海傳入香港,因做工考究而繁瑣,用料上乘,購買的多為達官貴人。「當時一般女士皆穿布鞋,只有結婚時才會購買繡花鞋。在鞋廠工作的爺爺接觸到繡花鞋工藝,同時留意到女工非常羨慕闊太能穿繡花鞋,加上嫲嫲也很喜歡,便萌生將繡花鞋平民化的想法。」Miru娓娓道來。以往繡花鞋採用真絲等矜貴物料製成,王達榮則改以較便宜、觸感類似真絲的絹布為原料,降低成本。「爺爺在鞋廠學會造鞋技術,嫲嫲則懂得刺繡,二人便開始做起平價繡花鞋來。」Miru形容,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是繡花鞋最受歡迎的時期,她爺爺的學徒、朋友、同鄉均在另設的工場內製鞋,宛如小型的家庭式工廠「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西方文化傳入香港,流行穿旗袍搭配高跟鞋,平底的中式繡花鞋顯得過時,這行便開始式微。」王師傅並沒有因而放棄造鞋,而是嘗試改用具宮廷風格的家私布、豹紋布等歐洲布料,製造新式繡花鞋,其中透氣網面繡花鞋當年風行一時,時至今日仍有人找Miru訂造。

Miru從小就經常出現在爺爺於彌敦道唐樓樓梯底下的繡花鞋店內。

 對造鞋的熱情

 別看Miru年紀輕輕,她已經有逾20年的刺繡經驗,店內多數鞋款均出自她雙手。「我6歲開始跟嫲嫲學刺繡,起初只能繡一朵簡單的小花,逐漸越學越多圖案。其實刺繡不難學,造鞋工序才最難最辛苦!」中學時期,Miru很想親手造一雙繡花鞋,於是請求爺爺帶她到工場學習造鞋技術。「在工場內我第一次見到爺爺嚴肅的一面,那時他的身份不是祖父,而是一名嚴格的工匠。」她解釋,造鞋不像刺繡,無法拆開重新再繡,必須謹守程序,一板一眼地造,稍為馬虎便會前功盡廢,浪費物料。初學時她反覆練習基本功,如鞋身彎曲部分的縫邊,由於縫紉機不易操控,令手指經常受傷。當她終於造出人生第一雙繡花鞋時,也顧不得手上的傷口,立即拿給爺爺看,Miru記得爺爺認可地說:「很少人同時學刺繡和造鞋技術。現在你和我一樣,是個繡花鞋匠了。」

製作繡花鞋的部分工具。

學習繡花鞋這門手藝,耗時又費力,王師傅的學徒不是退休便是已經去世。作為店內唯一剩下的繡花鞋匠,Miru慨嘆自上世紀末香港工業式微,便越來越少人入行:「機器製的繡花鞋省卻了人工成本,售價便宜,當時多數繡花鞋店已經轉由機器生產,只有爺爺堅持手造。」她近年做過調查,發現很多顧客均不知道店內的鞋為全人手製。只見她拿出機器造的繡花鞋照片,連外行的記者也看出機製的圖案線條生硬,不及人手刺繡靈動。Miru表示,機械繡花易出錯,針法混亂,鞋身也相對軟塌。她強調手製可根據客人喜好,調整細節,如鞋頭的深淺寬窄,成品是機製難以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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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u親手刺繡、縫紉的新式婚嫁繡花鞋,金魚刺繡手工精緻,紋飾華麗。

 對客人的長情

 儘管學徒難尋,王師傅卻從未強求兒子或孫女繼承衣缽,「店舖由爺爺和老夥計主理,隨着兩人的年紀漸大,連店的鐵閘也無力拉開。所以,從事廣告設計、不懂造鞋的爸爸,便決定幫忙管理店舖。」鞋店累積了一批熟客,當王師傅不在時,有不少客人關心地詢問其狀況,有長情的熟客會向Miru父女憶述當年找王師傅造鞋的故事,她分享了其中一則:「那女客人曾經纏足,雖不至於三寸金蓮,但雙腳卻細小得如小朋友尺碼。她向爺爺說遍尋全港也找不到適合的繡花拖鞋,店內也沒有合適她的鞋。爺爺見她失望地離開,於心不忍,便造了一批尺碼較小的繡花拖鞋等待她。後來,她再來店內,發現有適合自己的繡花拖鞋,喜出望外。現時她的子孫仍有來買鞋。」Miru表示,有些熟客與爺爺同輩,有些更會一家三代前來光顧。他們或來追憶當年與家人的相處點滴,或來懷念舊區人情味,讓她深刻理解到爺爺為何將畢生心力放在店內,令原本沒有計劃接手的她,在大學畢業後正式接棒。「在我決定繼承之前,爺爺已經過世,但我相信他知道我像他一樣投入繡花鞋手藝之中,一定會很開心。」Miru接手後,不但推出不同圖案的繡花鞋款,還開設工作坊及試行學徒計劃,希望大眾加深認識繡花鞋。

繡花拖鞋從Miru爺爺的年代售賣至今。

Miru接手店舖後,推出虎頭鞋,以紀念爺爺嫲嫲及小時候的回憶。

 對店舖的舊情

 店內很多工具都是Miru爺爺留低,令她在造鞋過程中,可以回憶跟爺爺學藝的往事。「例如木質鞋楦,由於環保關係,多年前已不再出產,現在的鞋楦都由環保膠製。記得早年曾經陪爺爺到深水埗找木質鞋楦,但沒找到。爺爺無奈地說『時代變了,木質鞋楦品質這麼好,竟會被淘汰。』」她說膠製的沒有木製的結實,要經常替換,所以現有的木製鞋楦縱已有些破損,她仍然在用。正如許多傳統小店,Miru也面對重重挑戰。先是店舖要從原本的樓梯舖被逼遷到樓上舖,同時面對疫情等危機:「疫情前,客人以外地遊客為主。疫情時期,幸得舊客支持,總算捱過了。近期港人流行北上,遊客的消費模式改變,現在才是生意最差之時。」Miru感嘆,目前只能開源節流,將工場及貨倉縮小,這亦是她爺爺面對困境時用過的方法。她不希望繡花鞋如木質鞋楦一樣被時代淘汰,對於爺孫二人來說,造繡花鞋並非只是謀生技能,還有一針一線中那份讓他們難以割捨的感情。

Miru所用的製鞋工具木質鞋楦,由爺爺留下。

 後起之繡 與時並進

 當年時興,今日「老土」,是不少人對於繡花鞋的印象。現時先達商店大部分鞋款均由Miru設計,部分則是王師傅留下、並被她加以改良過的。大學主修設計的Miru,深明想將傳統延續,必須與時並進,製作出日常也能穿着的繡花鞋,正如當年爺爺採用新物料造鞋,順應潮流。

牛仔布繡花鞋日常典雅。

 求學時期,Miru經常研究繡花鞋,期間創作出深受海外遊客歡迎的熊貓圖案繡花鞋。畢業時她選擇鑽研繡花鞋文化,為自家店舖重塑品牌。「當時我深入研究繡花鞋的發展,發現沒有一本書系統地講解其歷史,關於繡花鞋的起源多以『相傳』等字眼帶過,並非史實。只能從中式鞋履史、服飾史中尋找細節,資料很少。」經過多時查找資料和研究,她得出繡花鞋應該是從唐代開始盛行的結論。Miru認為,如此有代表性、有意義的事物,不應該被歷史遺忘。為此,她將繡花鞋的製作物料改良,並添加流行元素,重新整理爺爺留下的設計圖案,將之分為花鳥魚蟲及瑞獸類別。「爺爺的設計實在太多,費了一番功夫才整理好,部分設計經過復刻改良或重新配色,順應潮流。」

為推廣繡花鞋,Miru在社交平台上不時分享繡花鞋的穿搭風格。

Miru開設手藝工作坊,希望令大眾對繡花鞋產生興趣。

 自創熊貓繡花鞋

 店內主要出售繡花拖鞋及繡花鞋,還有特別為客人量腳定製和設計的款式。圖案也從傳統的牡丹、鴛鴦等,增添她原創設計的金魚、熊貓圖樣,部分以牛仔布、麻布製作,新增船踭、高踭、人字拖等鞋款,適合日常搭配,讓繡花鞋成為不只在婚嫁時穿着的鞋履,連美國時尚達人Iris Apfel也被吸引來港親臨Miru的店舖。Miru成功令更多人認識繡花鞋,但同時也引來別人抄襲。她氣憤地說,自爺爺經營的年代開始,自家設計品被抄襲的情況從未停過,近年更越來越嚴重:「昔日常見的刺繡如牡丹,即使被抄襲也無從反駁,因同行認為那是傳統圖案,並非創作。但現時市面、網上所見的熊貓繡花鞋都是源自我的設計,卻被大量抄襲。廠商以機器製的熊貓刺繡圖案不但不美觀,價格亦低廉。現在每次在網上推出新款,其他商家看到更是即抄即賣,連客人也問我是否與其他商號合作。」

 面對屢次被抄襲,Miru困擾又痛心,她表示:「他們的行為實在打擊創作熱情,我只好視之為挑戰。現時每季都會轉換鞋款顏色,推出特別的花紋、珠片款式,希望能杜絕抄襲行為。」

熊貓款式繡花鞋由Miru設計,並推出網面、麻布等不同材質。

時尚達人Iris Apfel購買了多雙Miru設計的繡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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