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麒元
凱恩斯《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中，利息放在就業和貨幣中間，那是很有深意的。有人說，任何商品的價格都是由供求關系決定的，這種人應該讀一讀凱恩斯本人的《通論》序言。超越現實的經濟學假設有時候比欺騙更可怕（類似於殺人越貨）。房價當然不完全是由供求關系決定的。一般而言，房價主要是由利息決定的。也就是說，在長期實質負利率的條件下，房價必然被投機者炒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房子不是一般消費商品，房子是不動產，是投資品，是保值工具。一句話，房子是貨幣的鏡子，反映了貨幣的價格（利率和匯率）。更為不可思議的是，房價還真實地反映了所在地勞動的價格。
房價反映勞動價格
房價上漲，意味着勞動貶值。進一步說，就是政府分配邏輯悄然發生了變化，政府由鼓勵勞動所得轉向鼓勵資本利得。再明確一點說，就是政府讓地租徵繳權予資本，資本使用地租徵繳權向居民徵收價內稅。一般而言，在社會主義國家，資本并不直接擁有土地，但資本卻可能操縱資金成本（利率和匯率），當長期出現實質負利率的時候，房價就會出現瘋狂上漲，高房價中隱含了超級地租。毫無疑問，這是資本通過政府進行的社會分配。所以，全世界都高度關注利率政策走向，利息往往意味着加徵隱性的稅賦。實質負利率，是徵收無差別通貨膨脹稅，這是向全體勞動者加徵無差別稅賦，這是非常嚴肅而又沉重的政治問題。當然，這也是極為嚴峻的經濟問題，房地產泡沫必然吞噬工業，去工業化的歷史過程，必然徹底摧毀就業。保房價就是保就業，其實是一個讓人齒寒的偽命題！
讀懂《通論》有些難度。增加就業當然需要低息環境，這當中的經濟原理不言自明。但是，低息環境必然會制造資產泡沫，特別是房地產泡沫。所以，凱恩斯所言的「利息」是調整后的，是不折不扣的綜合型財政政策延伸。意思是，必須用稅收工具冲低利率和實質負利率，使促進就業的金融政策成為定向爆破。否則，低息環境，必然演變成不動產投機，非但無益於實業的正常發展，也必將導致就業問題的進一步惡化。讀不懂凱恩斯主義，就很容易墮入政府機會主義，官員有時候比資本家更喜歡搞政策投機。凱恩斯寫《通論》時不無憂慮，他知道一定會有人誤讀《通論》的本義，尤其是打着「就業」的旗號炒不動產。但是，凱恩斯應該不會想到，最瘋狂的竟然是社會主義中國，瘋狂到已經忘了還有貨幣問題的程度。是的，房價瘋了，貨幣必然崩潰！中國的地產商認為房價不貴，他們是在暗示人民幣貶值將成定局，若北京30萬元一平米確實不貴，况且錢都是借來的。問題是，勞動者怎麼辦？他們的工資追不上貨幣貶值速度！更大的問題是，政府怎麼辦，稅收增長追不上貨幣貶值速度！結論很簡單：勞工破產！政府破產！到時候，中國的經濟學家或許會說，是凱恩斯謀殺了中國！
莫為保房價不顧人民幣
中國的政策邏輯是恐怖的：高房價，才能維持房地產業，才能維持基本就業，才能維持地方財政。所以，保房價竟然成為了「莫須有」的基本國策！但是，領導不能不考慮，高房價之下如何維持人民幣幣值。如果，人民幣崩潰了，前面的基本國策就是一個冷笑話！那麼，人民幣會崩潰嗎？這個問題的另一個問法是，中國還有多少東西可以賣？賣的比買的多，人民幣才能繼續升值！沒的賣了，則非常麻煩，人民幣將一瀉千里！明白嗎？已經開始賣國企了！是中國缺外匯嗎？是中國政府缺財源嗎？都不是，是為了平衡人民幣匯率！或者，乾脆說到底吧，就是為了保房價！回到本文開頭，凱恩斯為什麼把利息放在中間，因為資金成本決定房地產價格。重复一遍，不是任志強在捍衛房地產價格，是央行在誓死捍衛房地產價格。誓死的意思，就是人民幣崩潰也在所不惜！
保房價就是保資本，保人民幣就是保人民，那當然也就是保江山。趙構不懂這個道理，殺了岳飛（阻止岳飛搞均田），利益了大地主，而終亡大宋。崇禎不懂這個道理，自毀長城（弃工商稅而徵農業稅），利益了工商業巨子，而葬送大明。今天，保房價而不顧人民幣，實在是尋死嫌命長啊！
有沒有辦法，既不要房地產崩潰，也不要人民幣崩潰？老實說，現在想玩平衡有些太晚了。不過，晚也不妨最后一試。一定要通過財政政策扭曲資金成本（包括利率和匯率）。
我想提醒的是，影響市場的內外因素太多了，政府不要輕信自己對房價的控制能力。歷史地看，保房價根本就是一個虛妄的游戲。必要的時候，應該有接受房價崩潰的勇氣。因為，保人民幣才是國家穩定的根本，為了捍衛人民幣，犧牲房價是值得的。永遠牢牢記住，人民幣凝結着14億生靈的命運，必須死死地捍衛人民幣幣值，否則終將國破家亡。政府應該提早準備風險預案，要在忽然發生巨變的時刻，從容控制房價下跌的速度、規模和時間，要將房價崩潰的連帶影響降到最低。
凱恩斯《通論》的價值，不僅僅有經濟學意義，更包含了政治學意義。整部《通論》，沒有離開利息，卻落腳於社會再分配，這是一個社會主義者的仁慈和悲憫。一個政府，欲真正理解凱恩斯主義，首先需要體會其中的仁慈和悲憫，政策水平往往體現在鮮明的立場上。房價即利息，利息就是政府的品質，那也是領導人的品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