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正经说事，却把你逗笑了，这是失败的表述

　　中国企业家、慈善家陈光标，近日又制造了这样一个等而下之的“陈氏幽默”。一个人对你说笑话，把你逗笑了，是成功的幽默;另一个人对你正儿八经地说事，却把你逗笑了，这是失败的表述。同样是笑，性质却不同。那个对你说笑话的，你笑的是他说的笑话。你虽然会觉得他这个人真逗，但不会怀疑他是一个思维正常、头脑清楚的人。但是，那个对你一本正经却把你逗笑了的人，你笑的是他做的事和他那个人。你觉得他说话做事莫名其妙、滑稽可笑，就算还没到稀奇古怪的地步，也足以让你怀疑他头脑是否正常。

　　人类有爱笑的天性，乐于享受笑的机会，因此真正的幽默永远不会嫌多。但是，如果莫名其妙地被逗笑，那只是苦笑和冷笑，或是啼笑皆非，仿佛被一个荒唐家伙恶作剧地耍了一道。这种搞笑式的逗乐挑战普通人的常识，以它匪夷所思的逻辑嘲弄普通人的理智，是一种等而下之的“幽默”。

　　2014年6月16日，陈光标在《纽约时报》刊登整版广告，称将为1000名美国穷人及流浪汉提供免费午餐和300美元援助金。《纽约时报》中英双语广告称，陈光标将邀请这些穷人及流浪汉于6月25日11：30至13：30，在纽约中央公园的船坞酒店享用免费午餐，餐后每人可以领取300美元。

　　“陈氏幽默”令人啼笑皆非。首先，有常识的人都知道，300美元就是1800元人民币，是一个中等收入中国人一个月的饭钱，而许多穷人每餐不过二三元人民币。既然要做慈善，为什么不用这个钱在国内救济更多的穷人?其次，陈光标在《纽约时报》上做的是中英双语的广告。这也有些奇怪，既然广告对象是美国的穷人和流浪者，为什么还要用中文呢?这到底是怕美国的穷人和流浪汉看不懂呢，还是怕中国人看不懂呢?

　　“陈氏幽默”还连带生产了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幽默”，网上有一篇文章这样写道：“陈光标16日在美国《纽约时报》刊登整版广告，宣扬雷锋精神、传播慈善理念，并向世界推介‘中国经济升级版’。广告内容看似五花八门，甚至有些语句近乎调侃，但仔细读来，其中透露出的民族自信和社会责任感令人不由赞叹。”《纽约时报》的广告并排着手捧毛选的雷锋像和胸前别满勋章的陈光标照片，这是在宣扬雷锋精神还是陈光标形象，不是得看看陈光标自己在广告里是怎么说的吗?他说的明明是“陈光标的美国慈善行动在继续”，怎么就成了没几个美国人真能明白的“雷锋精神”呢?把“雷锋精神”与“美国慈善”搅到一起，不是在开中国人有关常识的玩笑吧?

　　最近，莫名其妙的“幽默”频频出现在媒体的报道中。2014年5月5日，云南省普洱市居民夏文金涉嫌盗窃被派出所拘留。后夏文金的遗体被人发现漂浮在鱼塘里，警方称“溺水死亡”。家属看到夏文金身上有伤痕，疑是被刑讯逼供致死而遭抛尸。家属向警方质问伤痕时，刑警队技术室主任答复“被鱼儿吃的”。但看守鱼塘的陈得生并不这么认为，“这完全是个笑话，鱼儿还小，怎么可能，再说我们养的鱼儿又不吃人”。显然，正儿八经的解释被凭常识思考的守塘人当成了笑话。

　　另据报道，江西南昌拟将三座小庙合并，让和尚与尼姑住一起，这样的消息让人一听就觉得好笑。但是，做出这项政策决定的官员却在一本正经地坚持自己正确。出面反对这个决定的包括三座寺庙的负责人，他们提出，僧尼同寺颇多尴尬，重建应考虑到三座寺庙的独立性。僧尼分寺本来是普通人都有的宗教常识，“三庙合一”之所以莫名其妙，是因为违背了这个常识。

　　常识要求我们用客观的眼光去看事情，不要头脑发热，也不要自作聪明。常识还要求我们有错误就承认错误，不要找一些难以让人相信的借口和理由。常识里包含着理性与逻辑，它根据正确的经验，而非情绪、冲动、名利和权力欲望而产生。常识使普通人拥有正确、成熟的判断力，弥补教育不足的缺憾。在我们今天的社会里，普通常识似乎日渐丢失，因此时不时冒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幽默”来，让人觉得好像活在一个荒唐的世界里。一个民族真的要有自信，恐怕还是少一点这样的“幽默”为好。

　　(徐贲 作者为加州圣玛利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