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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冤四十年的“強姦犯”

2014-12-22
来源:腾讯新闻

  文/于維華

  12月11日,海南文昌郊外的一個小院子裡,81歲的老人符福山一張張整理著列印出來的材料,佈滿皺紋的雙手有一些顫抖,他正在為下周去文昌市政府反映情況準備材料。符福山這樣的上訪已經持續了40年,從1973年他被指控強姦三名女學生、開除教師隊伍開始。

  強姦案

  40年前,符福山40歲,是文昌報羅學區一名小學文娛老師,據符福山的學生回憶,當時的他多才多藝,寫歌寫詞編舞劇樣樣拿得起。六十年代,學校組織文娛隊便是符福山一手帶起來的。在那個紅色年代,符福山的特長得到了最充分的發揮——白天接到毛主席的指示和詩詞,當晚就可以編出像樣的節目,第二天就可以帶著文娛隊開始排練。當時的符福山已經結婚並有了兒子,工作也相對順利,對未來有很多憧憬,但一切止於1970年的一場變故。

  1970年7月25日,大隊找到符福山調查。當時學校分兩派,相互之前整來整去也是常有的事。但這次調查似乎來得格外猛烈,一上來便讓他交待與三名女學生亂搞男女關係的問題。一頭霧水的符福山並沒有承認。據他回憶,這一調查進行了12天之久,“不承認就判勞改”、“不承認就批鬥”、“不承認就家破人亡”,甚至帶去了符福山的母親去“勸服”,直至使其認罪。認罪時還因為認罪書內容與舉報材料不符,被反復“啟發”重新寫了數遍。

  認罪之後的符福山不再參與教學工作,只是在學校裡種菜做雜務,接受批鬥。1972年10月,文昌抱羅學區召開教職工大會,會上口頭宣佈了對符福山的處理意見——開除教師隊伍。2007年12月,符福山堅持上訪百餘次後,見到了一份改變他一生的材料。

  1972年,符福山帶著妻兒回到了文昌北郊的老家中,務農、上訪。長子隨著符福山回到老家時還不到10歲,後來二子三子相繼出世,三個兒子都受到了排擠,一出門就被指是“強姦犯”的兒子,加上家裡沒有多少收入,三個孩子均只上了小學。直到2005年,他遇到了曾經的學生符積炳,幫他找到了當年舉報他的學生林會群,才知道三個女生舉報者都是符福山接觸最多的文娛隊成員。當年文革對立派的老師和校長是用推薦上高中來交換她們的舉報材料。

  不明真相的舉報者

  林會群是三個舉報女生之一,據林會群(化名)講述,她成績在班裡比較好,但上高中在當時來講並不是成績好就可以,需要老師的推薦才能入學,當時一位潘姓的老師拿此作為誘惑甚至是要脅的時候,林會群也沒有更多選擇。而且遞交舉報材料時她才12歲,身體尚未發育,更不懂什麼是男女關係,只是拿著老師給的材料抄了一遍交掉。交了材料之後她順利地進入了高中,再未與符老師有過交集。上了高中以後,總有同學在旁邊指指點點,言語中常常提及“符福山”,老師也都帶著偏見,文娛隊也不讓她參加,林會群處處覺得低人一等。

  當她真正理解了那份材料裡的每一句意思的時候,後悔已經太晚了。林會群至今提到這些事還是心情激動。“這不光是毀了符老師的名譽,連我們自己的名譽也毀了。”據林會群所知,另外兩名學生和自己一樣一直帶著這個秘密活著,生怕哪一天被家人和朋友知道。

  林會群後來聽說符老師被批鬥得很嚴重,最後上吊自殺了。“怎麼能不後悔不慚愧。”當符積柄找到林會群,說起符老師還在世時,林會群馬上同意了幫助符老師平反。2006年,符積柄幫符福山找到了所有舉報的學生林會群、林姍、林秋。與林會群一樣,當她們得知符老師40年來一直背著“強姦”罪名活著的時候,全部同意了為符老師作證。2006年5月18日,組織部再次瞭解這件事,她們每人都寫了一份材料回顧當年的事情發生過程。

  艱難的平反路

  在符福山的申訴材料裡,一直說組織對他的口頭開除像是一個玩笑。這種荒誕事在那個荒誕的時代也並不少見。

  同樣家住文昌的教師邢詒學被指奸誣女學生、開除教師隊伍。2005年7月,全國公安系統大接訪時,邢詒學向海口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彭曉敏反映情況。8月底,經過調查組的深入瞭解,得出了邢詒學“強姦”女學生沒有事實依據的結論。65歲的邢詒學得到了平反。

  這件事給符福山很大的鼓勵,當符福山拿到三個學生為他提供的證辭後,他覺得自己也終於走到了萬里長征最後一步,但隨即符福山掉進了冷冰冰的現實——組織部仍沒有為符福山平反。為此記者前去文昌市委組織部、政法委瞭解。

  “不是找到當事人矢口否認,就可以證明當時的事沒有發生過。”政法委一位官員表示,“他在1978年的調查材料裡承認了與一名學生發生了性行為。這個是不能抵賴的。”

  對這一點符福山一直不服,稱在1978年的“認罪”是源于當時教育局官員“認罪就給出路,恢復老師身份”的承諾,心存幻想的符福山承認了與三名學生中的一個發生了關係,但結果還是沒能回歸教師隊伍,而文昌教育局及組織部否認了這個說法。

  而另一點讓符福山不能信服的,是在為數不多的調查中,除了2006年接受了舉報學生的書面材料之外,之前都以找不到舉報人為由沒有調查過事件當事人,只問詢過當年逼他認罪的調查員。

  當被問及符福山的案子是否將再次調查的時候,文昌政法委官員表示,已經調查過有了結論,現在沒有必要再做調查了。

  符福山的希望再一次破滅。

  “我還能活幾年?就想要個清白。”

  2014年12月12日,“文昌”律師符敬濃敲開了符福山家大門。符敬濃在報紙上讀到了符福山的故事,決定前來瞭解一下情況,考慮為符福山提供法律援助。

  符敬濃律師對記者說,作為同樣經歷過文革的人,符福山事件讓他感到十分熟悉。靠推薦才能進初高中的升學機制曾讓很多學生遭受到不公平的對待。而說起文革的武鬥則更為恐怖,學校裡常常批鬥、甚至槍斃老師,符敬濃律師每天去食堂的路上就要經過一處臨時“刑場”。“符福山沒有被像其它‘強姦犯’一樣被槍斃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

  81歲的符福山整理著手中的材料,裡面夾雜著文昌市教育局、組織部、政法委等部門的回復,40年依然沒有什麼進展,符福山也從沒有放棄的念頭。“我還能活幾年?就想要個清白。”

  —本節目由騰訊新聞與廣西電視臺新聞頻道合作推出

 

[责任编辑: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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