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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鴻禕:槍、手機、偶爾有困惑

2015-01-15
来源:《财经天下》周刊

   中國互聯網世界最知名的“反抗者”,如今自己也變成了一名“成功者”。在同周鴻禕的長談中,這位已經成為大亨的中國互聯網界最知名的鬥士,向我們展示了他的困惑,他對互聯網的看法,以及他對很多問題的重新思考——當然,也談及他為何重新返回手機行業。

  本刊記者|李翔 編輯|張厚 攝影|時會理 尚文

  領地

  大多數公司的辦公室都值得一逛。按照某種不知道是否科學的理論,我們可以從其辦公室的布置,來揣測每一個在其個人小王國內呼風喚雨的商業大亨們的個性。

  京東商城的辦公室分布在北京亞運村一座辦公樓內的數層樓中,每一層的入口處都站著一位穿著黑西服的人高馬大的保安人員——一個資產沉重得不像互聯網公司的互聯網公司。小米在清河的辦公室有個幹淨明亮的前台,一側牆上的大屏幕裏循環播放著小米的廣告;而小米網辦公室的旁邊就是個小米專賣店,再加上無處不在的米兔形象——一家擅長推銷自己的新銳消費電子公司。搜狐搬到融科中心之後,在辦公樓的下沉空間設置了大量的公共區域,包括咖啡館和餐廳——就像創始人張朝陽一樣時尚休閑。阿裏巴巴的西溪園區由日本建築師偎研吾擔任主設計——馬雲不止一次地講過自己對日本文化的喜愛。巨人網絡的辦公區由普利茨克建築獎得主湯姆·梅恩主持設計——的確漂亮,而且造價高昂,史玉柱自己說僅設計費就1100萬美元……每個記者都可以將這個名單無限制地羅列下去,並且講出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細節或者軼事。

  奇虎360的辦公室遠離北京的科技互聯網中心中關村。這家全球第二大的互聯網安全公司將自己的總部放在了遍布畫廊和藝術家工作室的798藝術區旁。它的創辦者周鴻禕在年少時曾經想過要成為一名畫家,有時他也會問他的同事:“你不覺得我像一個藝術家嗎?”(不過他也會問:“你不覺得我像一個90後嗎?”)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你可以說這也有些像360在中國互聯網世界中的位置。人們數得出它的對手,但卻不知道它的朋友是誰。它似乎獨立於盤根錯節的中國互聯網世界。19世紀的歐洲王室通過聯姻的方式結成錯綜複雜的同盟,而在互聯網世界裏金錢就是巨頭們的血液。他們通過投資來結成“姻親”,編織自己的利益鏈條,或者說生態系統。周鴻禕不止一次地引用過毛澤東的這句話:“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當這個問題被用來問他自己時,周鴻禕的回答是:“我覺得除了百度和騰訊,以及他們的打手,都是我們的朋友……”

  穿過懸掛著“為人民服務”標語的大堂(“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字可能是中國最早的拜用戶教口號),搭乘電梯到15層,右轉,走過一道門禁,就進入到周鴻禕的辦公區。他辦公室外的右手處,是一個舒適的陽光房。陽光房可以通向外面的露台,他的同事們有時會到露台上抽煙。經過助理們的工作區,就可以直接進入周鴻禕的辦公室。一進門正對著你的就是他的辦公桌。

  辦公桌後面,兩扇窗戶之間的牆壁上,懸掛著切·格瓦拉那幅著名的畫像。只要在辦公室,周鴻禕每天都要在他的注視下工作。這位著名的理想主義革命者被普遍視為是周鴻禕的“圖騰”,而他本人在中國互聯網世界中,也被視為一名“叛軍領袖”。不過,在辦公桌的另一側放著的則是一尊觀音像。寬大的辦公桌上,除了一部聯想一體機,還擺放著宣紙、墨汁和幾支毛筆。周鴻禕愛聽音樂,他那套豪華音響曾經是關於他的報道中的常客。桌子上也放著一些CD唱片,不過,搭配同樣讓人匪夷所思:萬能青年旅店和鄧麗君。

  進門左手貼著牆是一排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圖書、黑膠唱片、各種獎杯和紀念品——比如一個鋼鐵俠限量版面罩。這些書未必是主人自己擺放的,但一定是經過了他的選擇。下面是一些例子。兩本《矽穀熱》——在談到對自己影響巨大的書籍時,周鴻禕不止一次提到這本早年出版的講述矽穀的書;特勞特的《定位》書系——同樣進入了他的推薦書單;全套的彼得·德魯克、亞馬遜的公司傳記《一網打盡》、傑克·韋爾奇的自傳和其他管理類書籍——一個好學的管理者的正常書目;有《戰爭論》和《武經七書》——哦,考慮到辦公室的主人也曾經被人稱為“戰爭之王”,這也可以理解;有安·蘭德的《阿特拉斯聳聳肩》,《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開始有一點點文藝;有《議程設置》和包括《理解媒介》在內的麥克盧漢的兩本書——一個傳播學專業學生的必讀書,但我從未看完過;接下來再次進入正常,包括《金剛經》在內的談論佛與禪的圖書。

  讀書和聽音樂都包括在他的最大愛好中。他說,他衡量富裕的三個標准是:買書時可以不用看價錢,可以用上好的音響,以及吃點好的。但是,管理一家公司所帶來的忙碌正在吞噬著他的這三個需求。

  辦公室的另一側是一組沙發。這是他的會客區。沙發旁還擺著支架式夾紙書寫板,這表明他甚至還會在這裏開小規模的會議。沙發前的茶幾上堆滿了打印出來的文件、一疊疊雜志、水杯、巧克力球、360的產品如兒童安全手表和路由器——正談著話,他會提出讓你看看這款新的路由器,它擁有如蘋果產品一般漂亮光潔的外形。“設計是誰做的?”“哦,我們借鑒了蘋果的產品”;也會指出兒童安全手表的外包裝設計是什么地方讓他不滿:“我老罵他們這個兒童手表的外包裝,做得花裏胡哨是很好看,但是,你應該在外包裝上做上手表的幾個最重要功能吧?!”他稱這樣的細節會讓自己“抓狂”。但這樣說時他忘記了自己剛剛講過的話:“他們已經跟我說了好多次,讓我不要在接受采訪時公開批評同事和自己的產品。”

  我們的談話就在他的這塊個人領地中進行。

  當然,他可能更願意將“安全”視為自己的領地。在2009年的10月,周鴻禕手持免費這把利劍沖入原本由幾家殺毒廠商統治的互聯網殺毒領域,最終成為市場份額最大的互聯網安全服務提供商。“我就專心把安全做好,我覺得這已經挺好了。安全是一個人的基本需求。”周鴻禕說。

  2007年1月9日,史蒂夫·喬布斯將“蘋果電腦公司”中的“電腦”二字拿掉。看到當天發布的iPhone時,人們已經明白了蘋果的雄心。而周鴻禕的雄心在於,他可以將“安全”的外延無限擴大,他創辦的公司360可以從互聯網安全擴展到移動互聯網安全,當然也可以繼續擴展到智能硬件安全、企業網絡安全甚至國家網絡安全。“安全本身是一個足夠大的概念。”他說。

  槍與戰

  第一次見面時,前一天他剛從美國回來,正在艱難地倒時差。原定在下午3點的談話被推遲了一個小時。在一次會議之後,他臨時決定要休息一下,然後在辦公室內迎接我,他客氣地表示之前見過我,並仍留有印象。

  攝像師們在他的辦公室內晃來晃去,先是布置燈光和架起機器,為了其中一個機位還必須將沙發前茶幾移開。茶幾和地板摩擦出刺啦啦的聲音,他一邊和我說話一邊皺起眉頭表示不悅。接下來所有這些動作要再來一次——因為在他表示完抗議之後,他的同事開始明確地對攝影團隊表示不要再繼續拍攝。

  我擔心這會影響他的情緒,但是他卻繼續講著自己的美國之行。作為中國互聯網企業級的代表,他到華盛頓參加了中美互聯網論壇,隨後在矽穀同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主任魯煒一起訪問了包括 Facebook和蘋果在內的互聯網巨頭。在這兩個行程之間,是他自己的一次肆意行動。在中美互聯網論壇上發表了“IOT時代用戶信息安全三原則”的演講之後,晚上他和一起來參加這個論壇的互聯網圈內人一起喝酒到將近淩晨兩點。但是他仍然堅決地定了一張從華盛頓飛往舊金山的機票。

  在睡了兩個小時之後,他在淩晨4點起床,去趕早班飛機,飛行六個小時到舊金山。“去見一個網友。”周鴻禕開玩笑說。

  “我打槍是自學成才。沒有人教我,我就不斷地靠自己悟,靠子彈喂。但是靠子彈喂,它不能永遠提升,還是要找人點撥。於是我在網上搜(他沒有說自己用的是什么搜索引擎),後來找到一個軍事網站叫鐵血網。一個華人,在美國待了很多年,比我年紀大一些,經常在那裏發表有關射擊的文章。我在網上就這樣跟他認識了。他在美國,有條件買很多槍,他也練了很多年的槍。

  “他一聽我要過去挺高興的。他租了一個靶場,我出了機場直接奔過去。那天還下著雨。我們在雨裏打了將近一千發子彈,等於練了一天槍。”周鴻禕說著伸出手來給我看:“指頭都打出了一個繭子。”

  他對槍和射擊的熱愛也不是秘密。周鴻禕此前在四惠東的辦公室裏,牆壁上還掛著他在香港打靶的幾張靶紙。在一次采訪中,他解釋說這並不是要表明自己尚武好鬥,而是展示自己“心如止水”——射擊時更需要冷靜。就像他在解釋打真人CS遊戲時說:“一興奮,腎上腺分泌增多,手一哆嗦,肯定就偏了。”

  周鴻禕的私人愛好也延伸到了產品上。之前,360做過的一款特供機名叫AK47。2014年的平安夜,在宣布和酷派合作造手機之後,周鴻禕發出一封公開信,這封信的名字就叫做《帶上AK47,跟我到南方做手機》。有人給這封信配了張圖,也是周鴻禕抱著一把沖鋒槍的照片。在這封信裏,他鼓勵那些不甘現狀的同事們跟著他一起去南方做手機,加入這項激動人心的新事業。

  同樣著名的是,在北京郊區懷柔的一塊山地,他建了一個名叫“360特種兵訓練基地”的真人CS遊戲基地。他喜歡邀請團隊和外面的朋友到這裏來玩真人CS。創新工場的人說,周鴻禕曾再三邀請李開複帶領創新工場的團隊去懷柔玩真人CS。最後開複覺得既然老周盛情邀請,始終不去也說不過去。於是文質彬彬的開複和他剛剛開始創業的團隊就接受了周鴻禕的邀請。結果自然不出意外,沒有經驗的創新工場團隊被360的團隊在真人CS中完全壓倒。

  這一天是中秋節。在玩完一場真人CS,到附近的農家院吃飯時,周鴻禕接到公司同事的報告說,騰訊開始直接向用戶電腦安裝QQ電腦管家。他當場給馬化騰打了一個電話,兩個人在電話裏吵了起來。馬化騰表示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而周鴻禕則認為這種策略必然得到了馬化騰的首肯。一個多月之後,奇虎360在馬化騰生日當天,推出了威脅到騰訊QQ商業模式和龐大用戶基數的“扣扣保鏢”。這就是後來證明對中國互聯網產生了深遠影響的“3Q大戰”。

  這場“戰爭”的親曆者透露說,在馬化騰生日當天推出這款產品,這是事實,但並非有意為之。換句話說,這不是一次有預謀的襲擊。“推出之前的晚上還在討論要不要推出,最後半夜決定第二天上線。上線之後第二天下午,才從微博上得知那天是馬化騰的生日。”

  周鴻禕是軍事愛好者,中國商人中另一個知名的軍事愛好者是史玉柱。不同的是,號稱自己“膽小如鼠”的史玉柱推崇的是林彪,他曾經在一次采訪中大談林彪的戰績。相比之下,周鴻禕推崇的是粟裕。

  他說:“中國幾個將領裏邊,比較能打大仗的,其實就是一個林彪,一個粟裕。應該說這些將領都很了不起,很難說我在刻意學習誰。但如果談到特點上,我覺得可能有點像粟裕吧。因為林彪是不打無准備之仗的。林彪不太打險戰,他很少險中求勝。他一般得要有十足的把握。然而粟裕,因為當初蘇北解放軍在新四軍時期,在當地老是處在被圍困的狀態,所以經常就是險中求勝。所以粟裕打仗是有三四分的把握就會打,林彪沒有六七分的把握是不打的。曾經有一個人說,林彪研究過粟裕的戰例,研究完了之後就說:他跟我不一樣。”雖然中國人老說,商場如戰場,而“成功者”一般也都擁有一個龐大的自我,但周鴻禕倒是很清楚:“我覺得我們這點東西跟他們比起來還是不一樣,所以拿他們來做比喻我覺得不是很恰當。”

  “3Q大戰”就是一場險戰。在這場大戰之前,除了與騰訊體量相當,並且在自己的領域亦擁有他人無法撼動的地位及優勢的百度和阿裏巴巴,沒有人敢於想象,還有一家中國的互聯網公司敢於擋在騰訊前進的路上,而不擔心被這個巨無霸碾碎——當時在科技媒體圈流傳的一個段子是,每一個風險投資人在聽完創業者雄心勃勃的闡述之後,都會問一個問題:“如果騰訊開始做你怎么辦?”直到後來,在複盤這場“戰爭”時,還有人問馬化騰,為什么當初不索性再咬一咬牙,將360徹底幹掉。目擊者回憶,馬化騰只是搖了搖頭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鴻禕說:“外界對我的誤解,我自己解讀,是把我想得太精明了吧,把我想得太工於心計了。有很多人覺得我走到這一步,每一步都是經過精准的策劃和精妙的計算,連3Q大戰都是我策劃的。我要解釋一下,我管得了我自己,哪管得了馬化騰的行為和決策呢?”按照回憶,他當時只是想捅一下騰訊這個天花板,這個大膽的想法讓第一次聽到的同事心情沉重。

  “外界也覺得我好像特別喜歡打仗,經常以打仗為目的,挑起各種紛爭。我個人覺得這也是個誤解。我不否認我喜歡挺身而出,也崇拜英雄,喜歡看各種戰鬥電影。但是,我並不是一個好戰分子。”挑起了或者說參與了中國互聯網界最知名的幾場戰爭的周鴻禕說。

  當時大家都認為在大戰之後上市的奇虎360,因被資本市場認為是中國最大互聯網公司之一騰訊的挑戰者,而成為3Q大戰的最大受益者。不過,今天回過頭來看,騰訊才是這場戰爭的最大受益者。3Q大戰打醒了騰訊。“我成了《反脆弱》裏的一個例子,我去挑戰了,我給了他們一個刺激,這個刺激不足以消滅他們,反而是讓他們產生了更強大的內部基因。”周鴻禕引用尼古拉斯·塔勒布的理論說。

  這場“戰爭”改變了騰訊:“在3Q大戰之前,其實騰訊已經進入了一種有點沒落的暮氣沉沉的狀態。但是3Q大戰刺激、激發了它內部的創新。其實如果沒有這種刺激,它慢慢走上官僚化之後,像張小龍這種創新,在內部可能就被扼殺掉了,包括馬化騰也借機調整騰訊架構。它讓騰訊重新有了危機感。

  “3Q大戰之前,我跟李學淩聊了聊,我倆就感慨說,我們所有的公司都會感到騰訊像一個死亡的陰影一樣,徘徊在頭上。那之後我給馬化騰發短信,我說你何必一定要對大家趕盡殺絕呢?這會讓所有人都成為你的敵人。你已經是偉大的企業家了,對我們這種人,還是留一點飯吃。我說你完全可以投資大家,你就變成革命領袖了,無論誰多牛氣,都是您投資的。後來馬化騰曾經拿我的短信說事兒,說是我找他要投資未遂,所以悍然發動3Q大戰。

  “我指給了他一個理念。但是沒想到,馬化騰真的實現了這個理念,真的到處去投資,投資京東,投資大眾點評。當他真的這么做的時候,你發現他真的變得特別強大。馬化騰做了很多改變。他願意放棄很多業務,願意更開放。通過投資而不是征戰的方式,他把這個帝國做得更大了。他實現了一個更高層次的帝國,也是更高層次的壟斷。”

  3Q大戰之後,360再做搜索,同百度發生3B大戰,以及做移動安全,同小米發生小3大戰。在當時都是無數報道和口水橫飛。360一度市值超過百億美元,成為中國最大的互聯網公司之一。我們可以將周鴻禕和他的公司視作這些“戰爭”的獲益者。不過,這些戰爭無一例外也都讓它的對手變得更強。

  “當時大家為什么認為百度最危險,因為百度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官僚機構。它的最大競爭對手被趕出去了,它沒有對手,壟斷了市場,沒有再做創新的產品。你是否還記得李彥宏有一年在百度大會上,非常自滿地告訴大家,做無線互聯網,猶如雨夜開快車。但是我們做搜索,搶占百度的市場份額,反而驚醒了百度,它開始講狼性文化。百度也獲得了一種活力。

  “百度跟騰訊獲得活力之後,他們在投資上開始非常激進,包括他倆還夢想要搶電商,從某種角度來說,也刺激了馬雲。馬雲都准備退休了,我相信他是真心想要退休。馬雲當年就講,我最多幹到50歲,然後去教書。馬雲底下的團隊培養得也不錯。但是一個微信紅包,一下子就把馬雲打醒了。雖然今天看微信也沒有那么……但你不覺得馬雲也在變嗎?馬上就退休了,但還是回到公司備戰,然後整個阿裏動起來了。

  “這不是我們有意造成的,但是我們無意中造成了這種結果。其實中國這幾個巨頭到今天他們也不見得很有安全感。馬化騰也沒有安全感。對吧?”

  拋開周鴻禕的觀點,還有一種分析說,馬雲應該感謝周鴻禕。因為周鴻禕以一己之力,吸引了騰訊和百度的注意,這讓阿裏巴巴可以在一段時間內沒有或者減少了來自另外兩個巨頭的壓力。

  此前互聯網圈內曾有過三大三小之說,來形容中國互聯網公司的一線陣營。三大毫無疑問是指百度、騰訊和阿裏巴巴,三小則是京東、小米和360。姑且不論准確與否——市值在百億美元之上的互聯網公司還包括唯品會和網易,至少表明360一度被視為巨頭替補。周鴻禕說:“我也曾自問,雖然我跟騰訊、百度發生過遭遇戰,但想想這些戰爭都不是我主動挑起的,而是被迫。別人可能覺得我成長比較快,就引發了巨頭來修理我,我進行了這種自衛。但是,大家就不自覺地把我跟巨頭放在一個量級上看。”

  問題來了,周鴻禕是否和很多雄心勃勃的互聯網企業家一樣,內心藏著一個巨頭的夢想呢?

  他馬上否認了,“這是誤解”。單憑戰爭並不能造就一個巨頭,這些批評他的觀點也是他的觀點。唯一的不同是,周鴻禕自己並沒有想要成為一個巨頭。至少他在此刻是這么說的。他並不像他的朋友和對手雷軍,後者之所以離開金山,之所以沒有去做他已經非常成功的投資,而是選擇重新開始創業,是因為他實在太想做一家有巨頭般影響力的公司。周說:“我的夢想不是成為巨頭,而是做出用戶認可的產品。我現在越來越領悟到,做巨頭,不是光說你的產品能力要好。就好像一個很會打仗的將軍,未必能夠當皇帝,對吧?一定是政治家能夠當皇帝。所以你看在中國能做巨頭的大企業家都是懂政治的——這個懂政治不是貶義。從根本上講,我覺得同他們相比,我還是過於沒有城府,還是過於簡單直白的一個人。有很多人看我,就覺得我還是一個做產品的人。

  “第二,做巨頭是需要運氣的。很多人成功是因為他在恰當的時間做了恰當的事,但未必是像他自己總結的那樣,完全是一種非常主觀的驅動。那么說的人都是成功學。但實際上都是不真實的,都是為了神化和美化自己才這么說。”

  他老在內部開玩笑說,不要以為打了幾場仗,就把自己當世界第三軍事強國了,“別一捧你,就以為自己會成為中國下一個巨頭了”。

  大與小

  2014年12月初,一張馬克·紮克伯格站在一旁、魯煒坐在紮克伯格工位上開懷大笑的照片在社交網絡上到處流傳,紮克伯格的辦公桌上還出現了習近平著作的英文版和小米的吉祥物米兔,而周鴻禕正站在魯煒身後——他戲稱自己是領導保鏢和安全顧問。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去參觀蘋果公司,盡管周鴻禕作為史蒂夫·喬布斯信徒的身份在科技媒體圈內已經盡人皆知。

  周鴻禕一年至少要去兩次矽穀,他會去參觀一些創業公司。他也是中國互聯網大亨中最熱衷於談論矽穀的人之一。“那邊的氛圍和這邊還是不太一樣。”周鴻禕說。

  一個有趣的悖論是:我見過的很多已經被貼上成功標簽的人,卻總是在抱怨人們持有一種單向度的成王敗寇的價值觀;而那些在中國成功的互聯網企業家,又總是在談論他們多么羨慕矽穀的創新氛圍。這個環境中的勝利者對這個環境竟也是不滿意的。周鴻禕正是如此。

  “我們這邊總是說要創新,但大多數的創新還都是商業模式的創新;矽穀那邊是真正的技術創新和產品創新,那些匪夷所思的點子比較多。價值觀也不一樣。中國這邊,大家自覺不自覺還是以上沒上市、市值的高低來衡量。然後,中國互聯網今天競爭的壓力和快速性,我覺得比矽穀要激烈很多。在矽穀,還是有很多公司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在我們這邊,感覺大家都被指揮棒指揮著,甚至BAT也都感覺很焦慮。”周鴻禕說。

  這時候他已經忘記攝影和攝像帶給他的不悅。在他的同事的安排之下,我們九個人的攝影攝像團隊已經帶著器材悄悄地離開了他的領地。他也忘記了牙疼,沉浸在自己的言語之中。即使不喜歡他的人,也不能否認,周是一個雄辯和好思考的人。如果不做一個互聯網企業家的話,他一定可以做一個不錯的老師,或者記者——在談到同90後的交流時,他稱自己同他們之間並無任何障礙。“要說起來有些特質——任性、情緒化、特立獨行、口無遮攔,我好像跟90後差不多,就是比他們年齡老一點。”唯一讓他遺憾的是,“90後比較討厭說教,而我覺得我很擅長說教”。

  隨同他一起去美國的同事說,他在飛機上幾乎不睡覺,都在看書。他的行李箱中滿滿當當塞著的全都是書和雜志。他也愛跟人分享。2014年他出版的圖書《周鴻禕自述:我的互聯網方法論》,就是根據他在各處跟人分享“互聯網思維”的講話稿整理出的結果。每次演講之前他也從不准備,全都是臨場發揮。狀態好時就講得好些;而狀態不好時,他自己講著講著也覺得難受。

  社交網絡上流傳的照片可以描繪出他們矽穀訪問的路線圖:魯煒和紮克伯格、魯煒和傑夫·貝佐斯、魯煒和蒂姆·庫克、魯煒和埃瑞克·施密特……不過周鴻禕稱自己倒是更樂意去看小公司,雖然沒有人知道這些公司的創始人是誰,照片貼在社交網絡上也不會帶來什么轉發和評論。紅杉介紹了一些自己投資的公司給周鴻禕,“矽穀的活力在他們身上”——周鴻禕和他的360也曾是紅杉投資的公司之一。在矽穀的楊致遠和田溯寧也介紹了一些自己投資的創業公司給周鴻禕。“匪夷所思”,周鴻禕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們投資的一些項目。但是,“這才代表了矽穀的文化和精神”。

  楊致遠曾是他在雅虎時期的老板。正是楊致遠推動了雅虎收購周鴻禕早年創立的公司3721(正像後來楊致遠推動雅虎投資阿裏巴巴40%股份),並且使周鴻禕成為雅虎中國的CEO。當時,周被媒體稱作是雅虎門口的野蠻人,這預示著他和這家公司之間的文化沖突。他在雅虎的經曆並不愉快,當然,他也讓雅虎不太愉快。這就帶來了一個傳播很廣的流言:當周鴻禕離開雅虎時,楊致遠親自打電話給他認識的投資人,請他們不要投資周鴻禕。

  這是真的嗎?

  周鴻禕馬上否認。“應該不是,楊致遠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是那種人……就是你真的做了對他有傷害的事情,他可能咬咬牙,就過去了。”

  關於雅虎,周鴻禕說:“當年肯定有很多不愉快的東西。這種不愉快導致我最後離開。但是經過很多年後,你回過頭再看,上帝給你安排的任何一段經曆,都是一個體驗。最重要的是,你在那裏待了兩年,學到了很多東西。我覺得我在雅虎至少還是開拓了眼界吧。比如在雅虎之前,我沒有做過郵箱,沒有做過門戶,沒有做過即時通訊,沒有跟國際化的公司打過交道,盡管有很多不愉快的經曆,但也讓我更多了解美國公司是怎么想的,美國人的思維方式是怎樣的。”

  如果你仍然記得周鴻禕在此前對雅虎的評價,就能感受到他的變化。2010年接受采訪時,周鴻禕曾談到過雅虎,對於這家正在受到包括穀歌等後起巨頭沖擊的公司,他說:“今天我認為上帝已經懲罰了(雅虎)這家公司。”

  現在他可能不會再認為雅虎的衰落是上帝的懲罰,因為他也在感受著“規模之痛”。

  奇虎360現在擁有了一座共有17層的辦公樓,也開始像人們津津樂道的矽穀科技公司一樣,為它的員工提供餐飲、水果、健身房和娛樂設備。2011年3月30日上市之時,這家公司還只有不到1000人,現在則超過了6000人。“短短的三年裏面,團隊膨脹了好多倍,所以真的是很多員工我叫不出來他們名字,都不認識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周感慨說。

  速度是禮物,規模則是詛咒。團隊的快速膨脹是這個時代高速增長的中國互聯網公司必須面對的管理挑戰。劉強東面對著這個問題,王興面對著這個問題,周鴻禕也面對同樣的問題:“公司的文化在快速稀釋掉,文化是需要積累和沉澱的。那么大家還有沒有一個共同的說話和做事方式?還有一個問題,業務多了,部門多了,層次也多了之後,不可避免地帶來了條塊分割、本位主義,部門協作會碰到問題,執行力也會碰到問題。一個想法你要落實,很多人會把一個簡單的想法變得非常複雜,天天討論來討論去,或者各種流程走來走去,明明很簡單一拍腦袋就可以做的一件事,卻變得大家顧慮重重……”

  “那你現在可以理解當年雅虎作為大公司的痛苦了嗎?”我開玩笑問他。

  周鴻禕非常可愛地迅速點了幾下頭:“理解理解。”

  他面有痛苦之色,“當時我就覺得,很多事對我來說很簡單。但把這個問題放到雅虎高層去考慮,他們就顧慮重重。當時我覺得楊致遠應該支持我,現在回頭去理解,他也很為難。那時候我覺得(楊致遠)你怎么這么面呢?現在我就發現,公司大了之後,它真的像包袱一樣。要想像喬布斯一樣,不去顧慮很多東西,拿出刀來削掉它,還真的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有時候我面臨一些問題,比如處理一些人事問題,我就發現,我也變得很優柔寡斷。你要顧慮太多的東西。當做一個小公司時,你把一個人開掉就開掉了。但現在大家就會說,行業怎么想,別人怎么說,我們以後還招不招這樣的人。我一聽,有道理啊。所以就是顧慮太多。顧慮太多,你會少犯錯誤。但問題是,你慢慢的就不夠尖銳,企業就會走向平庸吧。”

  周鴻禕正在尋求解決之道。他一直以來的方法是努力保持公司的“小”。2013年年底360的一次架構調整,就被解讀為是為了防止大公司病。調整的方向是結構扁平化和去夾層化,重要的業務線直接向周鴻禕和總裁齊向東彙報。在《周鴻禕自述:我的互聯網方法論》中,他也提到360內部有一些項目是由他親自來抓。

  “我一直在探索,怎么把公司變得相對扁平,內部變成以產品為核心的小團隊。”他說。

  但是明顯周鴻禕仍然不滿:“我現在覺得這樣做還是不夠。人進來太快之後,如果人本身不夠好,你讓他獨立去做產品,那么最後誰來對產品的質量把關呢?最後全靠我一個人或者少數高管,也是不行的。所以我們開始用一種可能更革命的做法。以後我們會盡量把一些業務拆分出去,你必須把它推到市場上去,真正讓它獨立出去。”

  這種獨立甚至還意味著要離開360這幢臨近798的辦公大樓。“讓它真的搬出去,自己找地方去,真的像一個創業公司一樣。”

  “你還別小看這個辦公室環境,它對人的心理暗示非常強。你搬到這個樓裏以後,就有點兒大公司范兒了,對吧?人也很多,辦公室環境也還可以,它會不自覺地給人兩個心理暗示:第一,這是個大公司;第二,他不覺得自己是公司的依靠了,他覺得自己可以依靠公司。”周鴻禕說。

  產品

  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第二天,360計劃收購一家手機公司的新聞開始傳出。周鴻禕也發了一條微博,說自己計劃搬到南方去住,為這條傳聞更增添了可信性。這倒並不讓我意外。因為在前次談話中間,聊到智能硬件時——周鴻禕將2014年稱為360的智能硬件元年,我問他,360是不是就此打算放棄再做手機了?結果出人意料,周鴻禕直勾勾地看著我,很誠實地回答“沒有”,他馬上就要重新再做手機。這個回答讓他在場的同事都覺得意外。大家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

  隨後,12月16日,奇虎360宣布,向酷派投資4.0905億美元現金成立一家合資公司。奇虎360會持有這家合資公司45%的股權。

  周鴻禕對智能硬件始終充滿熱情,IOT(Internet Of Things)已經成為他每次演講都會提到的詞語。奇虎360在智能硬件上也做過了不少嘗試。2014年,這家公司推出了360兒童衛士智能手表、360安全路由、360智能攝像機等一系列硬件產品。其中,360兒童手表在三個月裏實現了50萬的銷量。360隨身Wi-Fi累計銷量已經突破了2000萬,被稱為“蹭網神器”。另外,360免費Wi-Fi軟件應用在推出3個月之後,用戶量已經過億,熱點數量過億。

  而智能硬件現在似乎已經成為紅海。按照周鴻禕自己的說法:“硬件說起來似乎門檻比較低,現在說相聲的都可以做手機了。”

  但是,知易行難,“我們自己做硬件,開始也覺得很容易做。我們就沖進來了。實際上,這么講吧,我們都把它想得太簡單了。而且我也強調,現在已經不是賣硬件的生意,你賣出去之後使用體驗才剛剛開始。攝像頭裝上去之後每天都在看,手表戴上了每天都在用。所以要把體驗做好,要和軟件結合。真的不容易!”

  他號稱自己的團隊已經將市面上所有能買到的空氣淨化器都研究了一遍。“難道你要做空氣淨化器?”他馬上否認:“我們不會去做。別人去做空氣淨化器了,我們才有機會做手機嘛。”

  他自己也基本上將市面上能買到的手機都研究過一遍。第一次見面時,他手上拿了一部一加手機。因為他總用這部手機發微博,一加因此成為和360合作手機的最重要的緋聞對象之一。我很好奇,問他為什么不用蘋果。他馬上說,我也用啊。第二次見面,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將自己用的三部手機一部一部掏出來,放到面前的茶幾上,一部一加,一部iPhone 6 Plus,一部華為榮耀,然後走到辦公室隔壁的健身房去拍照。

  “其實手機說起來我比較冤。”周鴻禕說,“當初小米出來之後,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可能除了雷軍,我是唯一看破他的模式而且看好他的模式的人。但是當時我一念之差。可能有的時候我也缺了點渾不吝的精神。其實當時我自己如果堅持做手機也就做了。”

  周鴻禕不但自己沒有做,而且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會做手機。他采用的方式是南下去找手機生產商合作,用他的話說,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說服傳統手機廠商”,“說服他們就花了半年時間,因為他們對小米起初是很不屑的。說服之後,他們半信半疑地做,做的過程中,稍微遇到點困難他們就會質疑,就會退縮。而且他們的DNA確實和互聯網思維不太一樣。”

  有一次周鴻禕碰到雷軍,雷軍也跟他說,小米做什么東西(硬件)都能自己控制,而360,“你在做互聯網,做手機的事情你控制不了。兩家公司,各懷鬼胎,你沒辦法跟我競爭”。360特供機的不成功,也證明了雷軍的判斷。如果用雷軍自己的互聯網七字訣“專注極致口碑快”來套用一下的話,360早期做手機,可以稱得上是不專注、做不到極致、也不快,只是憑借周鴻禕的號召力,擁有一些口碑。

  現在回過頭看,周鴻禕認為,“方向看對了,方法是錯的”。不過,他又稱“最近又看到了新的機會,而如果手機有新的創新機會,做手機還是有機會的”。

  在2014年平安夜的那封公開信裏,周鴻禕小范圍地回應了外界的質疑。他寫道:“我們堅定不移地去做手機,正是因為未來的移動互聯網的中心不一定是現在這樣的手機。互聯網飛速變化,快速迭代,創新在改變著人類生活和商業競爭。未來的移動互聯網,它的中心可能是智能汽車,可能是智能手表,可能是你根本想不到的東西,但如果我們只是甘於做旁邊者,只是作為布道者,那么我們永遠不可能有創新,永遠不可能搶占潮頭。”

  巧合的是,360宣布同酷派合資做手機這一天,恰好就是雷軍的生日。而且,華為榮耀也在這一天發布了它的一款新機型。互聯網圈的人開玩笑說,雷軍生日當天和兄弟們一起喝酒聊天到很晚,但是一看360要去做手機,華為也發了新機型,於是第二天還是掙紮著起床接受記者群訪。

  3Q大戰時,周鴻禕也是選擇在馬化騰生日那天發起襲擊,上線扣扣保鏢。而這一次,周鴻禕則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他那天過生日……我這個人記不住別人的生日。而且我們本來不想宣布的,能低調就低調。”

  周鴻禕在中國商業世界以產品感好而知名,甚至有人稱他為中國第一產品經理。在360內部,周鴻禕發起的“老周授徒”,也是希望將他在產品上的心得傳授給公司內部年輕的產品經理們。他自己說,他在產品方面的“靈感”,三分之一來自於自己的想法,三分之一來自於看別人的東西,“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很多,看別人的東西會得到很多啟發,即便那個東西做得不完美”,另外三分之一來自用戶反饋,“任何產品的創意都來自於用戶的一個未被滿足的需求”。

  “李鴻章說,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莫過於做官,換一種說法,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莫過於做產品經理。因為做產品經理,我覺得就一個要求,你能夠換位思考,從用戶的角度去看很多產品。”周鴻禕說。但讓這件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的是,他發現,很多人如果只是一個用戶,就會很容易對一個產品提出諸多不滿的意見。但是,只要你宣布他變成了產品經理,他馬上從一個對產品的不滿者變成了產品的辯護者。

  焦慮

  從媒體上的報道來看,周鴻禕2014年下半年過得一點都不好。如果從股價上衡量,奇虎360的股價從最高時的120多美元掉到了今天的60美元左右。股價下跌讓這家公司退出了市值百億美元俱樂部。盡管360的市值仍然有70多億美元,在已上市的互聯網公司中,只有BAT三巨頭、京東、唯品會和網易高於它,但這已經足以讓它成為人們議論的對象。畢竟,大家對周鴻禕和360的期待是中國互聯網第二陣營的領軍者。小米在2014年年末450億美元的估值更是加深了人們對360成為“掉隊者”的印象。

  “我幾乎從來不看股價。”對於這一點,周鴻禕自己的說法是,“所謂市值,只是一個公司的一個階段而已。我能把安全做好,這個公司對社會有價值,大家離不開它,不是挺好的嗎?為什么要按一個標准來要求所有公司呢?我現在對於外部的環境看得很清楚,我們應該按自己的節奏走,不能被對手打亂了節奏。媒體和行業怎么看,都是別人替你瞎操心。自己還是應該明白。”

  收購搜狗未遂、特供機失敗和快播被封,被普遍認為是周鴻禕這兩年遇到的一些失意之事。事後來看,周鴻禕有自己的解釋。“搜狗是我們叫停的收購,我們可以跟張朝陽談,但沒有辦法讓團隊跟我們一條心,團隊又是我認為最重要的。現在站在王小川的角度我也特別能理解。他就是希望獨立,不被人控制。他的股份雖然少,但他希望公司可以在自己掌控中。最好多找幾個股東,這幾個股東可以相互制衡。如果當時我們不是提出要收購,而是投資,可能還比較好一點。”

  360也曾經想收購俞永福的UC WEB,但最後也還是沒有爭過阿裏巴巴。搜狗拿了騰訊的投資,UC最終被出售給阿裏巴巴,這讓周鴻禕意識到,“通過收購兼並,去買一個成熟的業務”,這條路不適合360走。至少有一個原因是,“巨頭永遠能比你出更高的價錢”。

  開始做手機時,選擇同不同手機廠商合作特供機,正如之前所說,周鴻禕也認為自己是猜中了開頭,但是選擇錯了方法,去找了一堆半信半疑的合作夥伴。“其實就應該去買一家手機公司,或者投資一家。我就是當時沒堅持下來。”

  周鴻禕沒有為市值和“老了”這些問題焦慮,但他也毫不諱言自己的確焦慮。在談話過程中,他幾次用“Growth Pain”和“痛苦蛻變”來描述自己過去一年的感受。

  他的焦慮中有對產品的焦慮,“即使我有一個很看好的方向,有一個很好的主意,但是做了產品出來後,我都不是很滿意。有的產品我自己公開講不滿意。我寫了本書,在外面給人講怎么追求極致,怎么從用戶出發。結果我們自己都違背了我說的原則,一些產品做得很粗糙。”

  他提到了喬布斯在1995年接受采訪時的一段,喬布斯在訪談中說:“我離開後,對蘋果最具傷害性的一件事是斯卡利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認為只要有很棒的想法,事情就有了九成。你只要告訴其他人,這裏有個好點子,他們就會回到辦公室,讓想法成真。問題是,好想法要變成好產品,需要做大量的工作。”周鴻禕曾經應邀對這段采訪做過點評。他的批注也被收錄到他出版的書《我的互聯網方法論》中。讓他痛心疾首的是,“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自己都在違背”。“如果你覺得這是個好想法,你就應該親自去做,全力以赴地做。(再看時)我覺得這句話說得太對了,我原來怎么就忽視了這句話呢?”周鴻禕感歎。

  現在,周鴻禕還是希望通過4億美元投資酷派,能夠再次抓住當初失去的機會。

  周在微博上說要搬到南方去住。我問他是否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個玩笑。周鴻禕的回答是:“你要真做手機,就要全力以赴去做……最重要的還是我和我的團隊能挑出我們最精幹的團隊。我自己要親自去。”

  “在過去的一到兩年時間裏,我在想,也許我太貪心了。其實,一方面我不像外界說的那么貪婪,但另一方面,跟一個創業公司比,我還是試圖去做了太多的事情。這就導致我們很多事情,壓強原則不夠。”他說,“我老是克制不住這種做新產品的沖動。”

  然後是組織和管理上的焦慮。“過去我考慮問題很單純,只考慮產品,只考慮事情怎么做,然後自己身先士卒。在2014年我意識到公司到了這個規模,很多讓我焦慮的問題,歸根結底都是人的問題。我過去其實不太琢磨人性,自己情商也不高。”他感覺到自己一貫使用的管理方法碰到了問題。過去他可以身先士卒,可以在管理團隊時肆無忌憚,因為他相信喬布斯的說法,A級人才是不怕挑戰的,你甚至可以不用考慮對方的自尊心。但是今天,“現實告訴你,很多人你罵他罵得狠只會把他給罵蔫了。還有的人你挑戰太厲害了,他就恨上你了。真的。”

  他像一個受到傷害的人那樣一臉誠懇但也疑惑不解:“真的,人不是想象的那么單純。我發現我碰到了所謂的瓶頸。過去我對事考慮得多,對人性考慮得非常少。我以為大家都應該跟我一樣,所以我是用對自己的方式對他們。我對自己也很苛刻,也有很多挑戰,我並不怕去承認我的錯誤。但很多人不是這樣的,他們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態度。”團隊的規模讓這件事情變得更加難以解決,“60人的時候你可以要求大家跟你一樣,但6000人的時候,確實很多人想法跟你不一樣,你也不能把他們都趕走。”

  “我突然覺得,我跟馬雲是有差距的。如果比懂技術、懂產品,可能馬雲不如我。但是他可能更懂領導力,更懂人性。所以馬雲可以駕馭更大的事業。”周鴻禕說。

  “2014年我在想,我要變成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我繼續做行業裏的第一產品經理?還是說要改變我自己?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

  他突然就陷入了這種嚴肅的思考當中。而且由於他的對自己困惑的徹底的坦誠,我甚至都很難給出合適的反應。

  他接著說:“比如我最近在思考的問題,有兩種領導做派,一種是強勢型,領導很能幹,什么事都有主意,底下人只要照辦就行。還有一種是無為而治型,領導越弱,底下人就成長得越好。道理都對。然後我就在想,我應該走哪條路呢?真的,你不要笑。這對我是個挺大的問題!”

  不過,在我們第二次見面時,一坐下來,還沒有等我提問,周鴻禕就開始主動表達出對自己坦誠談論困惑的“悔意”:“我發現一個問題。我發現在今天的商業社會裏,說實話是不受待見的。我 最近看了一些采訪,所有采訪基本上都是吹牛,他通過將信息傳遞出去給大家信心,給團隊信心;相反你要是去做一些總結和反思,外面的人就會揪住你不放,覺得你有問題。所以我在想,我們還是多談一些正能量的東西。”

  周鴻禕擔心,自己的坦誠會被競爭對手利用。他稱自己參加過一個會議,談360做智能硬件的經曆,又講了講360做特供機的故事,還舉了路由器的例子,拿第一版360路由器做剖析,“應不應該做兩個天線,到底應該做幾個LAN口”。“我並不認為這是失敗,比如說我一個產品沒做好,但我知道我為什么沒做好,我重新再做。”但是周鴻禕稱,自己隨後收獲的是一大堆互聯網上的負面報道。“什么360失敗,360硬件戰略失敗,360路由器失敗,周鴻禕宣布放棄什么東西……結果我的同事叫苦不迭:你在外面不替我們做廣告就算了,還給我們潑冷水,弄得用戶都來質疑,到底我們還做不做了。”

  我問他:“那你是想改變風格嗎?”

  “就是我現在發現原來我挺鄙視企業家對外吹牛包裝自己,把自己神化。但最近這個價值觀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你受了什么刺激?”

  “我就覺得說,你看從企業家到創業者,大家出來都是意氣風發,儼然每個人都是巨大的成功……其實中國互聯網走到今天,每個人都犯了很多錯誤,走了很多彎路。如果閉口不談這些,只是吹牛,我認為不是真實的曆史……我比較痛恨說假話,痛恨吹牛,這是我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則。就像你剛才問我,有什么堅持不變的原則——我一直堅持做人要誠實,包括坦然面對自己的問題,包括鼓勵做企業要複盤。”

  “圖騰”

  在我們最後一次采訪結束之前,或者說在他下午的日程必須開始之前,他看著面前打印出的采訪提綱,回答了每一個問題,包括那些我沒打算問他的。

  他仍然沒有把時差倒過來。因為在我們兩次見面之間,他又出了一次國。

  他有些記不清楚自己去年讀過的印象最深刻的書是什么了。不過他倒是很認真地列舉出一些電影的名字。而且,在整個談話過程中他也在不斷地拋出新的電影的名字,從《拯救大兵瑞恩》、《僵屍世界大戰》到最近的《超驗駭客》和《狂怒》——每次當我表示沒看過他提到的一部電影時,他都會問我:“你是不是不愛看電影啊?”

  他主動回答了自己上一次流淚是什么時候,講到了對自己兩個孩子的期待,他提到自己每天要睡八個小時的時候,我心裏長出了一口氣。

  盡管他認為能夠讓人們隨時隨地接入互聯網是個偉大的成就,但他也有些擔憂它的負面影響:人們無時無刻都在盯著手機。

  當我問他是否會跟其他互聯網企業家談及他的擔心時,他的反應是:“我自己就是做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的,我說這個人家會不會說我矯情?再說了,跟一幫做互聯網的人談時間都被互聯網占據的危害性,是不是有點像一群賣白粉的坐下來開會討論毒品的危害性?”

  不過,所有這些都沒有談及懸掛在他辦公桌後的切·格瓦拉畫像那么讓人意外。

  為什么這幅畫像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這裏本來掛著另一幅畫——一幅小馬畫像。“我就跟裝修辦公室的同事說,我牆上掛著Pony的畫像這不太好吧?於是他們就換了一幅切·格瓦拉。”(Pony是騰訊CEO馬化騰的英文名,也就是 小馬。很多互聯網記者都喜歡稱馬化騰為小馬哥。)

  “就是這么簡單?它對你沒什么特殊的含義?”

  “就是這么簡單。”

  然後,他開始談論曆史上的切·格瓦拉,談論切並不是一個毫無缺陷的英雄。

  做手機是為了在操作系統的層面,把安全體驗做到極致

  其實手機說起來我比較冤。當初小米出來之後,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可能除了雷軍,我是唯一看破他模式的人,而且最看好他的模式。但是當時我一念之差。

  當時可能有點少了這種渾不吝的精神,其實自己如果堅持做手機也就做了。

  當時我就沒有下決心自己做,非要想找傳統手機廠商合作,所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說服傳統手機廠商。但說服他們就花了半年,因為他們最早對小米是很不屑的。被說服之後,他們半信半疑地做,做的過程當中,稍微遇到點困難他們就會置疑、退縮。而且他們DNA確實和互聯網思維是不太一樣的,所以做得很費力,後來包括華為中間都半途而廢了。華為是過了一年之後才意識到這是應該做的,才重新把它撿起來,重新做。

  雷軍也跟我說過,他說我做什么東西自己都能控制,你呢?你在做互聯網,但是手機的事你控制不了。你是兩家公司,各懷鬼胎,它不是真正的一體,所以你是沒有辦法跟我競爭的。後來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

  所以我們最早做手機這個方向看對了,但是方法是錯的。我最近又看到了新的機會,我覺得手機如果有新的創新,還是有機會的。

  我用三部手機——想做手機了,我就在輪著用不同的手機。給你看,我的華為手機,Mate7,還有一些其他的——魅族的、酷派的。

  做特供機的時候,可能第一是跟合作夥伴的關系,因為沒有資本的聯系,所以不夠緊密,像是一種營銷夥伴。這樣的話,在軟硬件上,沒有辦法真正軟硬一體,給用戶創造最好的體驗。

  第二,原來我們跟十幾家甚至幾十家深圳的廠商都有合作。當時就覺得說,我要做一個平台,誰的手機只要做得不錯,他都能夠在這個平台展現。事實證明,你做十幾款手機,不如做一兩個精品。所以這次我們在中華酷聯這些大的廠商裏,選一家比較緊密的合作夥伴。

  當然我們要有相當的股份,因為畢竟手機是核心業務,我們想建立投資和入股的關系。通過這種資本的關系,我覺得大家能夠比較一致,共同做一部好手機出來。

  實際上我們真正做手機的想法,我覺得最重要的,本質還是安全,因為本身我還是立志要做中國乃至全球最大的安全公司。

  長期以來,我們對安全的理解都在操作系統這個層面,實際上必須要對安全有很深入的理解,跟操作系統有很緊密的合作,才能做出很好的安全產品。現在這幾年我們也感覺到安卓手機越來越被碎片化了。現在安卓系統上安全體驗做得並不好,反過來很多手機廠商好像也都在模仿我們做安全,但他們不是專業的安全廠商,所以做安全經常是表面上可能跟我們界面很像,但其實在真正的功能、對安全真正的理解上,我覺得還是有相當的差距的。

  我們覺得如果不能真正地通過跟手機廠商結合,創造一個最好的安全體驗,將來手機的安全遲早還是會出大問題的。所以我們做手機很重要的一個出發點,還是要找到一兩家能夠跟我們緊密合作的手機廠商,這樣讓我們在操作系統層面能夠更好地把安全的體驗做到極致。

  做特供機的教訓

  BAT做手機也是將信將疑。我覺得這裏邊最遺憾的,還是特供機這件事情。猜到了一個開頭,就是看到小米的模式,你看到了方向,但是可能當時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就是選擇去找了一堆半信半疑的合作夥伴,大家很松散地做。其實你就應該去買一家手機公司,或者投資一家手機公司。我就是沒有堅持下來。

  有兩個原因吧。第一個就是說,當時我們的模式是跟很多手機廠商合作,當時也把話說得特別滿,說我們自己不做手機,就是跟廠商合作。所以這樣的話,就先把自己做事的方式給框住了。第二個,當時內部也有不同意見,我們不夠聚焦。因為我們有這么多用戶,面臨很多可能性,比如說做搜索、遊戲,實際上也有很多其他業務。每一個公司的管理帶寬和資源總是有限的,對吧?

  我跟雷軍也聊過這個問題,雷軍說得很有道理。他說你要是想做手機,想想你能不能全力以赴,能不能來領軍,你要是能親自帶隊,咱們可能還有得一打。他說你總不能弄個部門,弄個總監就覺得能跟我打吧。他還說你公司雖然人多,但你在手機上能放多少人?放100人?500人?我有幾千人在做這件事情。

  他說得有道理,有時候你看到了一個機會,但是如果你不能夠有這種All In的思路,全盤壓上,你不能去賭,不能親自去做,而只是說弄一個部門,(把它當作)眾多業務中的一個,這種做法其實是不太可能能做成的。

  所以為什么我有時候講很多大公司看上去四面出擊——實際上BAT也有這樣的情況,做了很多業務,但是有時候大公司的一個部,往往幹不過外面一個獨立的公司。因為部門只是眾多業務之一,別人那 個公司是核心命脈,這兩個問題就不一樣。第二,大公司雖然資源多,但他分了不同部門,部門之間有很多壁壘,有很多扯皮,有很多掣肘。小公司,只要CEO決定了,整個想法和資源可以非常地統一。

  還有,每個企業的領軍人物其實還是非常有限的。你希望把業務做起來,領軍人物的作用是非常大的。比如說,如果我有十個業務,每個業務可能我一周只能看一次,甚至一個月才能跟他們開一次會;但如果你是一個小的創業公司,你可以每天十幾個小時、每周七天都在琢磨這個事。我後來發現,再聰明的人、再天才的人,天天琢磨一件事,和你幾天才琢磨一件事,這個思考的深度是完全 不一樣的。所以如果要做手機,為什么我說我要去南方,你要真做手機,就要全力以赴地去做。

  做手機才剛剛開始。我們選擇了合作夥伴,簽了一個意向,我們也承諾了要投入巨大資金。這些都是外部因素,實際上這也是在告訴自己,告訴我們的團隊說,我們要做這件事情,要全力以赴。實際上,最重要的還是我和我的團隊能挑出我們最精幹的人,挑出我們最精幹的團隊。我自己要親自去做這件事情。

  “我寧願選擇不說,選擇去做”

  今年我們的股價一直不是特別好,我們跟資本市場的溝通也特別少,我也不太願意去跟他們溝通。為什么呢?因為我現在發現,原來我犯了一個錯誤,就是話說得太多……你看我在財報會上,有時候會說得太多,別人的采訪說的都是外交辭令,我做不到。你要問我什么問題,我可能就會很認真地把我思考後的想法跟大家說一下。但說得越多,競爭對手研究我就研究得越多。

  有的時候我就覺得,基本上我們在某些領域成了競爭對手的一個燈塔。真的。你看我現在做的事情他們基本上全都在跟進。所以我現在幹脆說,我也不說了,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想什么、幹什么。我覺得資本市場或者媒體、行業不知道你在幹什么,暫時可能會有一些誤解,但是最重要的不在於說,在於做出業績。

  這是兩種不同風格,你比如說有的人就是投資了一個視頻網站,甚至只是在公開市場買了一點優酷的股票,這你也可以做到,然後就開始宣布自己的媒體格局。現在這種風格就是在媒體上很吃香。宣布一下,我未來花十億美金,怎么樣怎么樣。

  那天王長田跟我商量,我說這有啥難的,咱倆宣布說,未來三年我們倆將投入100億人民幣。100億夠不夠?不夠我們就說200億。沒有人來給你算賬。然後宣布我們將扶植影視行業。王長田聽了就挺開心的。

  我跟他說,這種話咱能不能不說?他問為什么。我說這種話好像是挺豪氣沖天的,但是這東西挺浮誇的。

  我們倆是實打實地去想,已經談了一年多了,我們商量在視頻上做一些創新的東西,他有很多版權內容,我們有用戶。我們想做一個跟優酷不一樣的東西。

  後來我就說服他,可能最後本來我們要開一個盛大的發布會,後來發布會都不開了。我就說,我們把產品放這裏,低調一點,讓用戶能感覺到好,這是最重要的。

  否則在行業裏,你不覺得我們看到太多發布會了嗎?幾個大佬出面,號稱要幹什么,一般都是這規律。幾個大佬身家多少錢,單位都是以十億、百億來計的,然後再弄一堆財經記者來發點文章,吹捧一下,然後誰誰誰就變成了迪斯尼。但是過幾年之後你會發現這種事就沒有著落了,是吧?

  我寧願選擇不說,選擇去做。

  酷派他們心裏也想清楚了,就是你必須走出互聯網這一步,你不走一定是等死。走了可能是冒險,但是我覺得找死比等死好,因為在找死的過程中,可能沒准自己還變得強壯了,找到一條路走出去,就不死了。你等死,坐在那束手待斃,可能就越來越虛弱。

  所以我對這些東西沒有那么在意。還是那句話,你天天要在意那些事情,那不是天天精神壓力都很大?

  “我對產品的興趣,會大於對商業的興趣”

  外在的東西對我壓力不大。其實這些東西,遠遠超出我的預期了。我做公司不是以財務目標來衡量的,當然我也很羨慕那些人,說誰的公司要做到多少多少,都那么意氣風發,但這確實不是我的價值觀。

  原來我就為一個事焦慮,就是我能不能做出好的產品。我從來不會因為誰的市值多少、誰排在中國首富而讓我產生自卑感。他就是首富,他幹了流氓事,我照樣罵他,對吧?

  很多人可能會很崇拜,我沒這感覺。但相反誰做了一個好產品,這個產品確實改變了人們生活——這是我的夢想,比如說張小龍做了個微信。我跟張小龍認識這么多年,我們年齡也比較接近,你要說羨慕嫉妒恨,我也很羨慕。這個可能會讓我焦慮,可能會給我壓力。

  有的時候你會發現說,我對產品的興趣,會大於對商業的興趣。這個沒辦法。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中國很多人裝喬布斯,我恰恰覺得他們不是喬布斯。他們都是商業裏的精英人物,都精明得要死,一個個都特別懂商業。

  其實要真的說起來,什么叫極客精神?極客精神就是它有時候會忽視商業的東西,更多的是關注技術、產品。你看我們小孩做的手機上這樣一個智鍵,一按打開手電。這種小東西你可能會覺得不以為然。再比如全世界最小的路由器,隨身Wi-Fi,插在電腦上,就把電腦變成免費的AP了。包括比如說我們做的兒童手表,都是小東西。

  我一直覺得說,這些小東西把它做到極致,做到很多人都去用,它就有可能是一個很好玩很有意思的東西。我可能會對這些東西保持興趣。

  我在公司內部有時候會發脾氣,但我從來不會因為股價發脾氣。其實我也不太去看股價,你要問我股價多少,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用撒這個謊。因為看了也沒用。我真的發脾氣就是一個事,就是產品做不好、細節做得不夠,我對細節比較在意。

  我性格中可能還有一個特點,你可以說我比較倔強。現在說有錢就是任性,其實沒錢我都很任性。我一直認為人活著最大的自由,就是你能去做你想做的事。這就是任性。那我為什么非要有錢才能去任性呢?

  手機這件事,我們總結了特供機的經驗,現在我們認為,做手機還有機會,因為手機市場真的還是很大。電腦你可能幾年一換,買個筆記本至少用兩三年,但手機沒准半年甚至一年就會換掉一部。而且隨著技術的發展,手機越來越跟人緊密結合。今天手機是這樣的,未來可能會變成顯示屏跟輸入分開,比如輸入會在手表上,顯示屏會在眼鏡上,誰知道呢?

  手機還有很多創新的機會,所以我重新殺回手機。你可以說我就是倔強任性,我就是不服氣,就不服輸。但是即使我做這些東西,支持我的理念依然不是我做手機准備賺多少錢,我做手機准備不掙錢。我做手表目前也是不掙錢的,對吧?我確實覺得第一步還是要給用戶創造價值。

[责任编辑:朱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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