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其他因素都不變，美元加息后，中國會有資本流出壓力，但是美國貨幣政策正常化的同時，其他因素也在發生變化，而且美元加息不是線性的單邊過程，是會反復的，就像美聯儲主席耶倫講的那樣，會先加一次之后再慢慢地加，而不 是像2004年格林斯潘在任時開一次會加一次]

　　自2005年7月21日宣布人民幣實行參考一籃子貨幣進行調節、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并一次性升值2.1%后，匯率改革已經走過十年的歷程。十年間，人民幣匯率經歷過持續升值，經歷過金融危機特殊時期的穩步橫盤，也經歷了“二次匯改”后升貶之間的雙向波動。

　　伴隨著中國匯率市場化改革的一步步推進，中國外匯管理政策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資本項下完全開放指日可待。毫無疑問，人民幣匯改的過程就是人民幣匯率逐步走向市場化的過程，未來更為市場化的改革方向依然是不二選擇。

　　十年來，匯率改革已經形成了重大的進展，但是改革任務并不輕松，未來，如何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如何做到攻守兼備？人民幣匯率政策將如何變化？為此，《第一財經日報》專訪了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高級研究員、國家外匯管理局國際收支司原司長管濤，談論對中國匯率機制改革的看法。

　　第一財經日報：回顧十年匯改的歷程及成果，未來中國的匯率改革還有哪些方面值得我們期待？

　　管濤：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國開始打破統收統支、高度集中的外匯管理體制，在實行外匯留成與上繳制度的基礎上，逐步發揮市場在匯率形成中的作用。1994年匯率并軌，人民幣開始實行以市場供求為基礎的、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2005年7月，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一次性升值2.1%之后，逐步擴大浮動區間、增加匯率彈性。經過30多年的漸進式改革尤其是2005年以來的跨越式發展，目前從宏觀上來講，人民幣匯率已經趨于均衡合理，長期困擾中國的匯率高估和低估問題基本得到解決。但匯改仍未有窮期，后續改革我認為重點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入手：

　　一是進一步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匯率彈性增加對于抑制套利資本流動有著積極的作用，目前人民幣匯率的波動性不論與成熟市場還是新興市場的貨幣相比，均處于較低的水平，容易受到資本流動的沖擊。我們要抓住當前外匯供求基本平衡、匯率水平基本合理的有利時機，積極推動相關改革。

　　二是加快培育發展外匯市場。近年來，人民幣越來越成為全球廣泛交易和使用的貨幣，離岸市場人民幣外匯交易量尤其是衍生品交易量已經超過了在岸市場，但是人民幣外匯交易的在岸市場發展滯后于離岸市場也是不爭的事實，解決這個問題不是阻止在岸市場與離岸市場的互聯互通，而是應該消除體制機制障礙，加快在岸市場的發展。同時，隨著人民幣匯改的深入，國內銀行、企業等經濟主體的市場意識和管理水平不斷提高，如何更有效地擺布本外幣資產負債和防范利率、匯率等市場風險，也對外匯市場發展提出了高要求。再者，境內銀行間市場人民幣匯率交易價經常性地觸及日間浮動區間的上下限，這也一定程度反映了外匯市場的深度和廣度不夠、流動性不足的問題。下一步，應該從豐富交易產品、擴大交易主體、放松交易限制、完善基礎設施、鼓勵雙向開放等方面，大力發展境內外匯市場。

　　三是合理定位大國匯率政策。作為大型開放經濟體，中國應該對內平衡優先，將匯率政策作為次要政策，將其還原為政策工具而非目標。只要專心致志地把自己的事情辦好了，自然就無懼其他經濟體政策調整的溢出效應沖擊，也不必擔心海外不會增加配置人民幣資產。在央行[微博]淡出外匯市場常態干預的同時，匯率政策應該被善意地忽視。然而，匯率也不能包治百病，甚至不能起到決定性作用，要處理好市場和政府的關系，相信卻不能迷信市場。一方面，要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加快外匯市場發展和推進資本賬戶開放，進一步完善人民幣匯率市場化形成機制；另一方面，要加快建立健全逆周期調節的宏觀審慎框架下的外債和資本流動管理體系，不斷提高透明度，減少信息不對稱，提高市場有效性；再一方面，央行保留對外匯市場異常波動的干預權力，維護外匯市場的穩定運行。

　　日報：當前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進程如何？

　　管濤：2014年3月，進一步擴大銀行間市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日間波幅之后，人民幣匯率從單邊升值轉向雙向波動，這是市場的勝利。一方面，人民幣匯率趨向均衡合理奠定了匯率有漲有跌的經濟基礎；另一方面，人民幣升值預期消退，形成了匯率雙向波動的市場基礎。即便2014年三季度人民幣匯率中間價和交易價止跌企穩，匯率雙向波動仍然深入人心，企業并沒有恢復年初的利差交易模式。

　　日報：匯率改革要走市場化的道路還需要克服什么問題？

　　管濤：新興市場國家普遍具有“浮動恐懼”，即既擔心本幣升值影響出口競爭力，又害怕本幣貶值增加債務負擔。從國際經驗來看，無論大國還是小國，只要采取固定或者僵化的匯率安排，就容易受到資本流動的沖擊。我們必須抓住當前外匯供求基本平衡、匯率水平基本合理的有利時機，積極推動相關改革。當然，隨著人民幣匯率彈性不斷增強，人民幣匯率有漲有跌就會成為經常性狀態，各界不必過度解讀，也不要過度反應。境內各類市場主體應該控制好自身的匯率敞口風險，對外適度舉債，并恰當運用合適的金融工具管理好敞口風險。

　　日報：市場上美聯儲加息的預期持續升溫，美元加息對人民幣匯率會產生什么影響？

　　管濤：這個問題很難討論。如果其他因素都不變，美元加息后，中國會有資本流出壓力，但是美國貨幣政策正常化的同時，其他因素也在發生變化，而且美元加息不是線性的單邊過程，是會反復的，就像美聯儲主席耶倫講的那樣，會先加一次之后再慢慢地加，而不是像2004年格林斯潘在任時開一次會加一次。

　　日報：目前，人民幣匯率和貿易狀況似乎出現背離，這是否正常？

　　管濤：貿易順差和外匯市場的供求關系出現背離，說明我們的市場已經進入了多重均衡。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

　　現在匯率不是簡單的貿易供求關系決定的，更多具有資產價格特性。不論我們樂不樂意、接不接受，像其他主要貨幣一樣，人民幣匯率正逐漸呈現資產價格特性，影響匯率走勢和跨境資本流動的因素日趨多樣化、復雜化。這突出表現為國內外匯市場運行呈現多重均衡狀態，即在給定的基本面情況下，受市場預期影響，市場既可能外匯供大于求，也可能外匯供不應求。

　　現在，我們不能再用傳統商品社會的視野看待和觀察外匯市場的變化，進而分析、預測人民幣匯率的走勢，就像不能用經常項目逆差來解釋美元的貶值，用資本項目順差來解釋美元的升值一樣。未來，非交易、非流量尤其是市場預期因素對市場預期的影響會越來越大，而且市場預期自身也是善變的，就像我們這次的股市震蕩，預期波動很大。

　　至于未來是否會改善，要看市場環境是否會發生變化。從長遠來看，如果央行退出外匯市場干預，貿易順差、資本項目流出就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