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股權爭奪戰演得多么激烈，會有多少個程咬金半路殺入，各個聯盟如何組建與重組，其實結局根據常理，并不難猜。

 

 

在說結論之前，很有必要講講這場股權爭奪戰中的一些大眾討論比較多問題。畢竟這種億萬富翁和年薪千萬打工仔之間的游戲，不論是一個怎樣的過程和結果，對普遍中國居民來說都是八十桿子打不著的事，終生也不會面對相似的局面。截至今年第三季度末33萬多個萬科的股東，也只是中國居民中很小的一部分。

 

在中國的文化中，利益固然重要，但情、義、理往往更重要。這就是為什么最近美國學校餐廳大媽給吃不飽又沒錢的12歲小女生免費午餐，卻以盜竊為由被開除，而在中國，哪怕有人為小孩子吃飽飯而偷竊，都會得到普遍的同情和支持。說白了，這是價值觀的分歧、商業文化的分歧，和對法律的理解上的分歧。

 

數日前流傳的萬科內部會議上的發言中，王石的發言至少有以下三個明顯的不妥甚至遭到普遍討厭的問題：

 

歪嘴馬賣了個驢價錢——吃虧全在嘴上。2008年汶川地震發生后，全國人民可謂萬眾一心，為災區人民出錢出力。捐款和稅收的共同點是合法，最大的不同點是自愿，而非強制。因此對災區人民捐款100萬，和捐款1元，都是一份愛心。但王石居然在博客中表示，萬科對集團內部慈善的募捐活動中，有條提示，“每次募捐，普通員工的捐款以10元為限”，不要讓慈善成為負擔，影響個人的生活質量。后面的事，中國人都知道了。

 

客觀地講，后面的事成了一種逼捐，萬科也為王石的不慎之言付出了上億元的代價，這當然也損害了眾多小股東的利益。王石事后稱自己青澀。問題是這么多年了，王石仍沒有吸取當年的教訓。

 

在萬通馮侖的辦公室，寶能系姚老板和王石聊了4個小時，顯然馮侖當了中介，就算不給姚老板面子，也要照顧馮老板的面子吧？

 

如果姚老板居高臨下地對王石說，你就是一個打工仔，你最好識相點，我有能力成為萬科的大股東，你在美國上學不在萬科坐辦公室辦事還拿高薪，和老婆離婚泡年青漂亮妞，對萬科的形象有一定的負面效應，你應該有自知之明，不給王石面子，那么王石激烈反擊，是可以理解的。

 

但姚老板對王石非常尊重，首先表示欣賞王石，要維持這面旗幟。其次表示可以像原大股東華潤一樣，信任王石培養的團隊，不插手。

 

但王石并沒有領情，也根本不注意溝通的方式方法。直接表示，一不歡迎對方成為大股東，二稱對方信用低，“寶能系可以通過大舉借債，強買成第一大股東，甚至私有化。但這可能毀掉萬科最值錢的東西。萬科最值錢的是什么？就是萬科品牌的信用。”三表示姚老板智商低、見識淺（“我說你錯了，你們對萬科根本不了解，你們對華潤更不了解”），能力差（“去年寶能地產整個房地產交易額幾十億，其中一部分還是關聯交易，你通過這種水平的系統，來管控整個萬科，能力是根本不夠的”）。

 

總之，王石的意思是萬科的股權神圣不可輕購。

 

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這咄咄逼人的語言，恐怕只有社會最底層，只能面對現實的人才會被迫接受。反正姚老板沒有接受，自這番談話后，寶能系在停牌前繼續增持。王石你不給寶能系面子，反而激發了寶能系逆流而上的斗志。

 

萬科的股東們到底關注什么？有多少股東是沖著萬科的文化和高等級信用而來？小股東們就能萬眾一心支持以王石為首的萬科高管層？

 

中國的股票投資人，多數都是炒家（當然最后的結果是股市的消費者，而不是贏家），對企業的文化很少有向往的。萬科這樣的優秀企業，在美國這樣的成熟資本市場，一年的總換手率也未必有100%。但萬科僅在今年7月10日的單日換手率就在9%以上。小股東并沒有像向日葵朝陽一樣追隨著你王石和被神化的萬科文化，多數小股東想的是萬科的股價中短期內上漲，而不是像巴菲特20年多年如一日持有富國銀行長期持有萬科。

 

這樣，對于多數小股東來說，誰讓萬科的股價上漲，就會支持誰。以往小股東站崗萬科，收獲了什么？現在姚老板進駐后，萬科股災區間的跌幅明顯小于絕大多數股票，最近更讓萬科的股價漲了一倍，到底要感謝誰啊？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之間是有差異的。

 

事實上，在上周五停牌后不久，網上就有王石與不少公募基金經理在餐桌前的合影，但王石隨后說了一些軟話，全無在馮侖辦公室里的豪氣，或許是了解到小股東們的真實想法吧？

 

萬科管理層沉醉于萬科掌控人的角色，忘了企業屬于誰。長年以來，人們說到萬科，基本上只會想到王石、郁亮、毛大慶等高管，很少有人想到萬科的小股東，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萬科的第一大股東是華潤。

 

王石作為萬科的創始人，當年完全可以成為萬科的大股東（就像如日中天的恒大地產當之無愧的大股東許家印一樣），王石為企業的長期發展，放棄了股權，甘當職業經理人，堪為企業家之楷模。

 

不過這是過去的事，既然放棄了股權，就要面對職業經理人這個現實，而不是繼續以企業主人的身份自居。有公開發表的文章中稱，據說2007年萬科的業績甚好，郁亮制定了新的發展戰略，他向華潤董事長宋林匯報完工作，宋林沉默了一分鐘，問：“郁亮，你告訴我，股東在哪里？在萬科整個發展戰略里面，股東在哪里？”郁亮傻了，還真沒認真想，不僅沒替散戶想，也沒替第一大股東想。

 

 

這些年，王石為首的萬科高管們幾乎是中國最大的心靈雞湯的熬制者之一，部分言論和部分公知遙相呼應，似乎在企業文化的建設上并沒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萬科的企業文化既然已經成形，那離開任何一個，或主要的幾個高管都能照樣運轉，而且全國各地鋪開幾十上百個地產項目都能復制萬科的成功模式，并以萬科的名義取得低成本的融資，在銷售價格上取得萬科品牌的溢價。

 

王石2014后時值63歲之際曾公開聲稱70歲以后要去沙漠種菜去，離這個年齡時日并不多，萬科如果離得開目前以王石為首的高管層，就說明企業文化真的已經成熟并且成為萬科的基因，這樣不論是寶能系，還是其他所謂信用不行，能力不行的大股東入駐，都無法改變萬科的基因和文化。否則，就說明萬科的所謂企業文化，其實是離不開具體的高管層的，這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企業文化，是人治，而不是制度和文化在管理企業。

 

但王石在發言中稱：“以郁亮為總裁的管理團隊主力已經是60后、70后了，團隊越來越年輕化，過去這些年的業績領先同行，當然，面對萬億大萬科的愿景，這才是開始。所以，大家不要說他們買到了20%我們怎么辦，我們就是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萬科最寶貴的財富是這批人，我們需要證明這一點。”在發言中又曾說：“萬科最值錢的是什么？就是萬科品牌的信用。”到底萬科最值錢最寶貴的是什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少人恐怕就會想，到底是換了大股東會威脅到高管層自由自在的工作環境，還是真的為了小股東的利益讓王石著急上火？是什么導致王石如此失態？

 

其他的，關于王石30年來一些言行不一，或是言論前后不一致的地方，不少文章已經有深入的挖掘，本文也沒什么好說的。苛求一個企業高管像一個圣人一樣，是不對的，王石離婚，也不是他的罪過，找漂亮女友，是人之常情。中年得志，老年得嫩偶，其實是不少人心中的人生成功標志。哪怕是一個偉人，有一些缺點，如同日食為太陽的魅力增色一樣，反而是件好事。就算一個形象不好的人，只要說實話，就是好事。

 

意大利活寶型總理貝魯斯科尼曾有報道稱他淫亂，他回應說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喜歡女人是正常的。雖然這令人不齒，不過畢竟這是一句實話。因此最后忍不住要說一句，王石應該誠實，說實話，不要像一些公知一樣。王石2014年曾稱萬科2008年在南京的項目因為降價被罰款4000萬元，一時間網民破口大罵。結果觀察者網找到文件顯示，萬科當年在南京恰恰因為漲價而被罰款，希望王石在這個事上沒有說謊。

 

 

言歸正傳，萬科這個事最后會如何收場？有一個事可以參考一下，就是當年圍繞國美電器的股權爭奪戰，貝恩資本、陳曉、黃光裕，大打出手，全國矚目。國美電器并沒有在A股上市，而是選擇了老千股盛行，資本運作非常方便的香港上市。本來在貝恩資本在國美董事會有較多董事席位，行政總裁陳曉又支持貝恩資本，黃光裕還身陷囹圄的情況下，貝恩資本控制的董事會完全可以不斷增發，攤薄黃光裕的股份比例，成為國美的大股東。但最后貝恩資本沒有大搞特搞，而是選擇了退出，陳曉離職，黃光裕繼續當大股東。這到底是為什么？

 

還有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股權爭奪戰，就是娃哈哈的大股東宗慶后和法國達能集團在大概2007年至2008年爆發的對娃哈哈的股權之爭，最后也是協商解決，宗慶后保住了股權。為什么達能集團會知難而退，而不是發動曠日持久的爭奪戰？

 

萬科股權爭奪戰這個事比當年國美這個事影響更大，主要原因有四：一是這是中國居民關注更多的A股市場的大事，國美則是和內地市場關系不大的港股市場的事；

 

二是一個是房地產行業，另一個是影響力要小得多的家電連鎖銷售；

 

三是一個是外資是股權爭奪戰其中一方，外資畢竟國情不熟，就是付巨大代價拿到了國內大企業的股權能否正常經營存在巨大的不確定性，而這次都是國內的人和資本；

 

四是一年以來，保險公司頻頻增持上市公司股權，尤其是最近的舉牌，較大程度上影響了A股藍籌股的估值重構，這就影響到了數千萬A股投資者的利益。萬科目前作為深市市值第一的上市公司，影響遠比國美電器更為重要。中國需要資本市場的穩定。

 

當年國美電器、娃哈哈股股權爭奪戰最后偃旗息鼓，而不是毒丸計劃、白衣騎士不斷出現，根本原因恐怕是中國需要穩定的商業環境和社會秩序。如果股權爭奪戰一方一意孤行，即使取得了勝利，恐怕得到的也是一顆苦果。

 

放到萬科股權爭奪戰上也一樣，萬科的事影響更大，如果這個事繼續撕扯，鬧得沸沸揚揚，各類段子滿天飛，關注度超過春晚、兩會，負面影響持續擴大，明顯不利于中國的金融穩定和社會穩定，這是各方面所不能容許的，最后也不會有贏家。所以最后各方會坐下來，理性地協商解決矛盾。本人上周就是這么想的，而不是看到以下的新聞才得出判斷：

 

香港萬得通訊社報道，在23日召開的深圳市第四屆金融發展決策咨詢委員會全體會議上，剛剛當選為委員的前海人壽董事長姚振華面對“萬寶之爭”表示，“王石是我非常尊敬的人，我們與萬科一直在做良好的溝通。”

 

昨日會議現場氣氛開放而活躍，在介紹深圳第四屆金融發展決策咨詢委員會成員時，副市長徐安良特意向姚振華詢問“萬寶之爭”。姚振華稱，其實沒有那么激烈，主要是媒體炒作，我們一直與萬科在做良好的溝通。王石是我非常尊敬的人，他是地產界的老大哥。

 

在問及早年創業史，姚振華表示，并不是賣蔬菜，而是連鎖經營超市，作為當時的新生事物，我們的超市擴張得很快。

 

作為深圳第四屆金融發展決策咨詢委員會委員，姚振華昨日為深圳金融產業發展薦言。他表示，深圳金融業發展的基石是市場化，這一點未來也要堅持；其次要積極做好本土金融力量的培育，深圳金融業無疑要邁向全球化，但根基仍在本土大型金融企業；深圳金融業未來的道路是發展綜合金融，市委市政府對此應有側重；金融業的性質決定要與實體經濟結合，因此深圳資本市場的核心是實現產融結合，同時也要把風險防控放在首位。

 

但王石未必會贏。 寶能完全有可能就是打算做個財務投資者而已。現在雙方都有近24%的股份，都有較大的把握否決對自己不利的股東會議案。

 

而且寶能系最早的10%的股份，成本比較低，過了半年，隨時可以拋掉，只要股價沒有大幅下跌，盈利30%，收益就不少，因為是帶杠桿的投資，自有資金的收益好得不得了。

 

到時候姚老板“誠懇”地表示，尊重萬科的文化，尊重王石這面旗幟，既然不受歡迎，我們就退出，拿了一堆錢走了，留下的是毫發無損的高管層，但小股東就是空歡喜一場。

 

最確定的結局是，真刀真槍的股權搶購基本可以確認結束了。最后萬科的股東會如何評價王石？不幸的是，當萬科的股權不需要爭奪的時候，就會反映正常價值，大幅下跌。于是幾乎所有的股東會大罵王石，導致了他們的財富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