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日,沙特阿拉伯在全國12座城市同時以“恐怖主義”“顛覆政府”“煽動叛亂”和“不服從君主”等罪名,處決了包括著名本國什葉派領袖巴吉爾.尼姆爾(Nimr Baqer Al-Nimr)在內的多達47名死囚。當天晚至次日晨,憤怒的伊朗示威者以沖擊、焚燒德黑蘭和馬什哈德沙特使領館的形式為同屬什葉派的尼姆爾等人“復仇”,此時導致沙特和伊朗雙雙宣布與對方斷交,雙方在本地區各自的盟友也紛紛“選邊站”,海灣局勢驟然升溫。
沙特和伊朗分別是海灣遜尼派和什葉派的“老大”,隔著波斯灣彼此虎視眈眈,又分別是世界第一大、第四大石油生產國,沙特是全球最大石油出口國,而伊朗在因伊核危機被制裁前則是第二大,一些大宗商品市場分析師根據以往歷次海灣矛盾升溫時,全球油價常常被危機所撬動并一路扶搖直上的傳統經驗,認為自2014年下半年以來一路走低的油價,或許終于盼到了觸底反彈的一天。但現實也許不會那么樂觀。
油價下跌加速
最初兩日似乎的確如此,紐約期油價格延續危機爆發前的小幅反彈走勢,于1月4日暫時重新站到了38美元/桶上方,但還沒等唱多的投資者彈冠相慶,次日便重回36美元/桶以下,接下來更是令人瞠目結舌的四連跌,至1月7日,紐約期油收跌0.70美元,跌到33.27美元/桶,盤間觸及32.10美元/桶,創下自2003年12月以來紐約期油價格新低,而北海布倫特期油價格收跌0.48美元,報33.75美元/桶,盤間觸及32.16美元/桶,創下自2004年4月以來新低,“觸底反彈”或“大幅飆升”已近乎癡人說夢,一個月前高盛“2016年紐約期油價格將跌破30美元/桶”的預言眼看成真,甚至某些最悲觀分析家2015年3季度時喊出的“20美元/桶不是不可能”這種在當時看來很“瘋狂”的說法,也漸漸變得仿佛不再那么離譜了。
既然此次沙特-伊朗危機是“數十年來最危險的一次”(美國國務卿克里語),那么何以無法如以往歷次危機那樣,產生對全球油價的明顯撬動作用,反倒似乎加速了油價下跌呢?
首先,正如奧本海默公司資深油氣分析師蓋特(Fidel Gheit)等人所坦言的,盡管大家都認定,倘若真的爆發戰爭,油價當然會飆升(蓋特本人就說“那樣瞬間漲到200美元/桶也不稀奇”),但“看上去可能性實在不大”:鑒于“伊斯蘭國”等因素作祟和國際力量的制衡,人們很少相信沙特和伊朗間真能打起來,因此并不像此前兩伊戰爭、海灣戰爭,甚至伊朗因核問題被制裁進行威脅性軍事演習時那樣,擔心霍爾木茲海峽被戰火切斷,全球石油供應的“哽嗓咽喉”被掐住。
其次,許多市場分析和操作人士,如ClipperData大宗商品研究部主任史密斯(Matthew Smith)等人都認為,供需矛盾的失衡是當前國際油價的定位基礎,構成這種失衡的因素,包括美元匯率上升、各新興國家匯率下跌、全球經濟復蘇乏力和能源需求反彈動力不足等,也包括歐佩克始終難以就限產保價達成協議,美國和俄羅斯這兩個歐佩克以外的石油生產大戶也“剎不住車”等,這些因素在沙特-伊朗危機發酵的同時并無根本性改善,甚至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盡管這種變本加厲的趨勢帶有空頭借題發揮的放大嫌疑,但期油市場原本就是杠桿效應最大的投資市場之一,“戰爭危機因素”同樣曾是多頭借題發揮的“超級杠桿”,既然風水輪流轉,兩大杠桿一個靈另一個不靈,那也只能暫且順勢而為,認同市場規律的選擇與判斷。
不少分析家指出,頁巖油的壓迫、2015年底美國國會解除40年之久的石油出口禁令,加上全球過剩嚴重,令此次危機不足以撬動油價大幅反彈。盡管伯恩斯坦聯盟分析師認為,只要頁巖油產業被擠垮,油價還是會大漲,但問題在于,“不配合”的重要市場因素不是別人,恰是沙特和伊朗這對危機的主角。
供需失衡加劇
Barrons.com的數據顯示,2015年沙特每天原油產量達到30年以來最高的1020萬桶,且面對2015年7月起伊朗核協議達成、伊朗石油出口恢復在即,自己借伊朗被禁運之機搶占的石油市場份額面臨回吐的形勢,盡管如JADWA投資公司所言,油價下跌導致沙特石油出口收入減少45%和赤字膨脹,迫使其在2016年度預算中削減了70億美元燃油補貼,但他們仍然可能如花旗分析師莫爾斯(Ed Morse)2015年8月分析的那樣,將日產量提高到1100萬桶以應對伊朗挑戰,而不是相反。同樣,伊朗這個曾經僅次于沙特的石油出口大戶如今剛剛開始復蘇,1月的目標只不過是恢復每天50萬~100萬桶的出口量,鑒于伊朗巨大的石油生產、出口潛力,以及其急需“石油美元”恢復經濟的“剛需”,其石油產量、出口量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只會大幅上升,而不會相反,這又會反過來逼迫沙特只能“拼到底”,以與伊朗(當然遠不止伊朗)賭“誰能熬更久”,如此一來,油價撬得動才怪。
一些分析家甚至認為,此次沙特-伊朗關系的緊張可能起到加速全球油價“雪崩”的反向作用。
之所以如此認為,是因為危機發生的“不是時候”:在危機爆發前,歐佩克圍繞限產保價的協商剛剛在維也納破局,而破局的關鍵之一,正是“限產派”伊朗和“不限產派”沙特間矛盾不可調和,以及雙方圍繞伊朗重返全球石油出口市場后應占配額這一攸關彼此戰略利益的“沖突點”互不相讓,此次沙特-伊朗危機的大爆發,顯然不會對雙方達成妥協提供“正能量”,恰恰相反,原本雙方由于石油利益針鋒相對,此肥則彼瘦,彼肥則此瘦,在石油市場穩定問題上就大有“你贊成我一定反對,反之亦然”的相互拆臺心態,如今在更多方面“撕破臉皮”,這種“零和心理”只會更強,不會更弱,如此一來,雙方就更難在限產保價問題上近期內達成共識——就更不用說協調彼此在全球石油出口版圖上的新份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