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中的新津春子。

　　羽田機場是新津春子工作的地方。她是羽田機場榮獲“最干凈機場”四連冠的功臣之一。

　　原標題：中國長大的她成日本國寶級清潔工：南都對話新津春子，她稱“為了讓他們說中國好才更努力”

　　又一位“中國大媽”在互聯網走紅。她的身份有點特殊——爺爺是日本軍人，爸爸是戰爭遺孤，她在中國度過童年，17歲隨家人從沈陽去到日本。三十年后在日本，她被冠以“日本國寶級匠人”名號，電視臺紛紛邀請她作專題報道、拍攝紀錄片，一時間家喻戶曉。

　　NHK專門為新津春子拍攝的紀錄片中介紹，她叫新津春子，原名“郭艷春”。1997年日本清掃機能選手權賽中，她成為最年輕的奪冠者。作為羽田機場的清潔工，她一干就是21年，是羽田機場榮獲“最干凈機場”四連冠的功臣之一。

　　NHK形容她的雙眼如鷹眼，能發現常人不會注意的污漬，比如電視機后蓋的角落、烘干機的縫隙，就算是看不見的馬桶圈內側，她也會戴上眼鏡，利用鏡子反射一圈又一圈仔細檢查。她還對88種清潔劑了如指掌，醋也成為她打掃清潔的法寶。經她打掃過的瓷磚一點污漬都看不到，比新的還要閃亮。

　　昨天，新津接受南都記者連線。南都記者發現她身上不僅有日本“匠人精神”的堅持和細膩，童年在中國的生活也成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認為正是這樣的結合成就了今天的自己。跨越兩國界限的她，對中日兩國的關系也有獨特見解。

　　熟記80多種清潔劑用法

　　南都：您現在應該很忙吧？

　　新津春子(以下簡稱“新津”)：嗯，這之后還有廣播節目，很多人來約我，有的(采訪)已排到明年3月。

　　南都：你感覺到自己走紅了嗎？在中國也有很多人關注您。

　　新津：啊，沒有，沒那回事的。中國的話，大家都是在網上看到的信息吧。

　　南都：您空閑時會做些什么事呢？

　　新津：在日本國內旅行，健身，購物什么的。

　　南都：您將80多種清潔劑的用法背得滾瓜爛熟，網友好奇是怎么做到的？

　　新津：不難的，我這個腦袋吧，學習不行。但你有那個想法，你自然而然就記住了。我干了20年，肯定能記下來。記住那些東西都得活用嘛。最后只有我會了，別人都達不到這個水平。這就是得活用才行啊。

　　做啥都是心和心在交流

　　南都：您曾提到有個老師對你的影響很大。

　　新津：是的，沒有這個老師，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是在中國長大的，中國人最好的一點就是很實在，很有自己的主張。我在中國出生，自然有這樣的特性。后來到了日本，又學習了很多日本人身上的優點。

　　人要是想活下去，每天都得要學習。不是說只學課本上那些死的東西。不管是工作還是玩耍，其實都是心和心在交流，沒有這個心，相處不下去的。

　　現在日本人也都在學我，但也有人說“你是不是有點傻”(指干清潔工的活兒還這么認真)。他們怎么說都行，我不會聽的。因為我就是我自己。

　　南都：您現在也在指導新人，最想教給他們的是什么？是技術嗎？

　　新津：技術是肯定要教下去的，另一個是怎樣做人。與人交往或者工作的過程中，要帶著樂趣，去找尋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這樣的話工作才能做得長。工作必須得做，但光顧工作就沒有意思，就干不長。我覺得不論發生什么，我們都要有向前的動力，這個動力來自你自己的意識。怎么好好去做，在想法上把它提高。

　　抹布用得好會省力氣

　　南都：您能不能教我們一些生活中的實用技巧？

　　新津：我不知道這些中國能不能用。我的那些小技巧是一些特別摳細節的。而且，這些方法對身體素質的要求很高。比如說你習慣用右手，總是用右手，肩膀就會疼痛，這時候你要換左手，你左手用不了，就不能長時間做下去了。這些呢，都是長時間鍛煉出來的。

　　南都：我知道您平常都不坐電梯而走樓梯，工作前也有舉啞鈴的習慣。

　　新津：對，因為兩只胳膊都要鍛煉到。還有比如說打掃用的抹布，方法用得好的話，就會省力氣。我每次還會利用我身體本來的重力來擦，不是光用手擦，光用手擦的話就該疼了，用力點放在身上，那樣可以長時間工作，還不容易受傷。

　　清掃要想著別人怎么用

　　南都：您一開始進入這個行業時就有這些想法嗎？

　　新津：沒有，一開始就是跟大多數人一樣，想著快點做了就完了，與我無關的那種想法。后來就是鈴木老師，他教給我這種道理，告訴我要用心。因為你清掃的東西，比如衛生間、座椅，都是別人要用的。你得想別人用的時候怎么用，“你想到了嗎？”他就這樣問我。因為我從來沒想過這事兒，我都是想著把這事兒干完了，就與我無關了。只有這種想法的話，水平就達不到高處。那樣的話自己也無法前進。

　　我接觸的人比較多，不會的、想不到的，全都會問別人。問完了我都自個兒記住。即使腦袋不好，但是接觸的人多，就都能記住。讓別人教你不就可以了嗎。有什么問題都要問。因為你的五官，全都是你自己的，能看見，能聽見，就會記得快。

　　南都：您在家里也會把家里打掃得特別干凈嗎？就跟在機場工作一樣。

　　新津：沒沒沒，沒那事兒。我每天就干一個小時，我們家70平米，就早上打掃一個小時。我家那位他也打掃，他這樣的在日本人里面挺少見的。他什么都干，洗廁所什么的，他還兩天給我洗一次衣服。所以我才愛上他的(笑)。因為跟中國人很像，中國人就是這樣的嘛！中國人優點很多的，就是自己沒覺察出來。在日本就能看出來中國人的好處，日本人總是不敢說，中國人怎么想的怎么說的人很多。

　　南都：您有個關系很好的工作伙伴，是嗎？

　　新津：那個伙伴，其實就是自己的想法影響到了身邊人。雖然這個過程很難，但一旦做到了，關系就會變得很好。工作是一個人干不成的，你工作干得再怎么好，沒有其他人輔助是不行的。工作上也是如果就你一個人努力，沒有人幫助你，是干不長的。

　　初到日本也沒有歸屬感

　　南都：您還記得小時候在中國生活的事情嗎？

　　新津：都記得呢。那個時代跟現在不一樣，我回過中國三四次，回去看外公外婆。現在中國生活條件不比日本差了。歷史我們都要記住，不管日本人也好中國人也好，我們這個時代不再是那個打仗的時代。人不能那樣(總想著打仗的年代)，要一起生存才對，沒有互相照顧的話，怎么能一起生存下去？國家的相處和人的相處是一樣的。

　　南都：我們都知道您的職業生涯很輝煌，其中有沒有遇到困難？

　　新津：有很多，比如之前說過的沒有“居場所”(歸屬感)，我爺爺是日本軍人，我小時候總被人罵。到了日本，“你是中國人，中國人盡做壞事兒”，就這么說我。我一半是中國人，一半是日本人，我干到這個程度，一下就把他們頂回去了。歷史改變不了，得讓他們說中國人好才行，所以才要努力啊。我是一半兒一半兒，只有兩邊都努力才行，不是嗎？

　　南都：您覺得您這樣一半一半的背景，對您今天的成功有幫助嗎？

　　新津：對，你改不了自己的出身，只有自己這么干下去才行。這樣的話誰都佩服你。鈴木跟我說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以前沒注意到自己的不足，有些不好意思。現在日本年輕人也不如以前啦，換我得教他們了(笑)。那也是我的工作。這樣干確實是累啊，想休息的時候也休息不了。他們一有什么事就會來找你，你難道不幫他們嗎？我覺得這些年輕人就是我的孩子。因為是孩子，所以照顧是應該的。

　　采寫：實習生 朱佳旻 南都記者 吳斌 發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