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歸祖國25年在即，行政會議成員、前金管局總裁任志剛近日接受本報訪問時表示，當前世界正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尤其是面對中美關係緊張、西方圍堵加劇以至金融「武器化」等情況下，香港金融市場未來恐怕不會再風平浪靜。另外，坊間有指港府應成立危機應變小組，應付可能出現的金融戰，任志剛認為居安思維、有備無患是非常重要。至於實行近40年的聯繫匯率制度，任志剛強調至今仍然非常支持，並要「長期堅持」，惟因應美息未來或會急速上升，港府必須思考如何優化。

　憂美將金融「武器化」

　「縱然全球兩大經濟體如何不咬弦仍要做生意，但金融『武器化』將會使得香港在未來的25年風起雲湧，而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情。」任志剛表示，觀乎美參議院今年初通過《2022年美國競爭法》，加上美國亦正部署立法針對中國支付系統，意味美國勢將金融「武器化」，最終引發「金融戰」。

　任志剛表示，香港聯匯制度要「長期堅持」。記者 蔡啟文攝

　任志剛拋出連串問題：「究竟美國在金融『武器化』方面會有何動作?對香港而言是機會還是會帶來負面影響?又有何制裁手段需要香港應付?在當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下，香港要有所處理!」他坦言，擔任金管局總裁期間，從未經歷這些事情，基於目前難以預測美國未來會有何「招數」，香港要做好準備。

　任志剛寄語新一屆政府，抱有「居安思危、有備無患」的思維相當重要。「我相信候任行政長官李家超抱有這方面的思維，亦相信港府以至於金管局將有充分準備處理當前的大變局。」

　香港做好應對「機多於危」

　任志剛始終認為，倘若內地、美國以至香港，因應當前形勢而作出適當部署，對香港來說反而是「機多於危」。他談到：「除非美國是出於政治理由打壓中國，否則美國怎會捨得失去香港這個亞洲最大的美元交易市場?且看目前全球，美國對全球負債高達14萬億美元，當中內地和香港就合計佔了4萬多億美元，中國是美國最大的債權國。若美國強迫其最大債權國，將其手上資產被一種貨幣轉至另一種貨幣，這對美元地位會造成什麼影響?這是要處理的!」

　那麼，香港具體應該怎麼做?任志剛建議，金管局應考慮減持美元資產。「雖然金管局貨幣基礎是以美元計價，但若外匯基金日後不可用美元投資的話，後果會如何?未來，金管局應否將手上資產調撥至其他貨幣?」面對地緣政治緊張正在加劇，任志剛認為，雖然暫時看不到世界兩大經濟體即中美兩國會出現「脫鈎」的情況，「但如果有一天美國突然不再容許內地自由使用美元的話，國家又可否考慮以港元作為美元的替代品(Proxy)?」

　「今天美國正在限制中概股赴美上市，若進一步限制內地使用金融基礎設施，內地應有哪些替代選擇?如果一旦美國不讓內地和香港以美元作為交易媒介及外匯儲備的話，香港又如何應變?」他建議，對上述問題，金管局需要多做研究，香港尤其在金融基建方面，應致力於減少對美國的倚賴。

　聯匯制度要「長期堅持」

　對於近日有聲音稱要調整聯匯制度，任志剛並不認同，反而認為要「長期堅持」。當然，他亦認為，長期堅持聯繫匯率制度，並不等於沒有改善或強化的空間。他建議因應當前宏觀形勢，政府應思考如何再次優化聯匯制度。

　「2005年，人民幣進行匯率改革，當年為讓中央放心進行匯率改革，我當時就推出一系列措施強化聯繫匯率制度;今天若香港要繼續實行聯繫匯率制度，尤其在當前美國加快加息、縮表之時，香港是否要等到銀行體系結餘跌至500億至1000億元時，港息才跟隨美息加上?面對當前的情況，又有何應對之策?相信值得大家探討。」

　今年是香港回歸25周年，「一國兩制」即將步入下半場。「2047年港元會否消失?」面對這樣的問題，任志剛認為，這完全由港人自己來決定，「如果屆時港人決定改用人民幣的話，這絕對是可以的!」他續指，雖然基本法訂明港元是香港法定貨幣，但如果屆時大部分港人決定使用人民幣作為交易貨幣，這絕對不出奇，最重要的是不要引發危機。

　欣見香港金融市場「風平浪靜」

　對於任志剛來說，1997至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期間，他因入市「打大鱷」而「一戰成名」，更被美國聯儲局前主席格林斯潘盛讚為「全球效率最高的央行行長之一」。回首當年，任志剛坦言，作為信奉自由市場的人，入市干預感覺「相當粗暴」。他坦言，當年入市「打大鱷」，他在思想方面的確受到點衝擊，但平靜下來後，還是「要做(入市)時就去做」。

　翻查資料，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進入高潮時，任志剛聯同時任財政司司長及財經事務局局長，動用外匯儲備入市買港股擊退炒家;同時，金管局推出7項措施強化貨幣發行局制度，此舉曾被外界稱為「任七招」。

　回歸初期「風起雲湧」

　回歸25年來，任志剛認為，香港金融市場是由「風起雲湧」向「風平浪靜」發展，他對此感到非常欣慰。他說，「香港回歸25年，上半期算是『風起雲湧』階段。由於早年正值金融風暴，樓市泡沫爆破，樓價由高位下跌近65%;2007至2008年，香港又碰上世界金融危機。幸運的是，當年我『出了幾招』保障銀行體系穩定，當中包括為銀行存款提供百分百存款保障，處理了當時危機，期望大家認同當年的成績。」

　對於港府防疫措施會否影響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地位，任志剛期望疫限只會造成短暫影響，「如果未來10年都在限制人流的話，的確會造成影響。」至於通關問題，他稱宜因時而行。

　1997 至1998 年，香港回歸祖國不久，亞洲金融風暴爆發。在此驚險時刻，中央協助香港「打大鱷」，港府宣布動用外匯基金，金管局堅持維護聯匯制度，最終成功擊退炒家。期間，時任金管局總裁任志剛功不可沒。圖為任志剛獲頒1997 年度「中央銀行家獎」。資料圖片

　人民幣國際化可「再快一點」

　當前，香港是全球最大離岸人民幣業務樞紐。作為人民幣業務推手，任志剛認為，港府與內地商討引進更多人民幣業務方面的工作「的確有點保守」，又認為人民幣在邁向國際化方面可以「再加快一點」。

　2001年，任志剛擔任金管局總裁期間，首次向國家外匯管理局提出開辦人民幣業務問題，其後各項人民幣業務在他任內後期及繼任總裁陳德霖推動下相繼落實。回望過去，任志剛認為，人民幣貿易結算發展十分好，「只是人民幣在國際經常帳項目尤其是在資本市場層面，能否加快一點呢?」

　任志剛談到，早年他曾建議將人民幣業務擴展至離岸資本市場層面，坦言港府及至今天才與內地商討容許股票「南向通」可用人民幣交易屬「保守行為」。他又認為，如果港府決定容許用人民幣與港元並行作為股票交易媒介，絕非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不覺得會有人反對」。

　港元數碼化宜步步為營

　央行數碼貨幣(CBDC)近年已成全球新趨勢，早前金管局也就此發表了有關諮詢文件。任志剛認為，貨幣數碼化已成趨勢，關鍵是CBDC要有實質及獲得市民信任的資產支持，如果在發展過程中，銀行的中介角色出現轉變，或會對銀行體系構成衝擊，因而(貨幣數碼化)必須小心推進。

　「作為消費者，我當然期望貨幣數碼化。」任志剛說，「但問題是，貨幣數碼化之後，將以什麼形式存在?是否有資產支持?日後的數碼貨幣，應該要有實質及獲得市民信任的資產支持才行」。

　任志剛認為，內地在發展虛擬貨幣方面領先全球，香港配合內地發展虛擬貨幣，有需要發展CBDC。他還認為，香港發展CBDC有助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的步伐，「如果香港往後開放澳門甚至其他地區的人士持有數碼港元的戶口，從而允許任何人持有數碼港元的話，這肯定可以加快人民幣的國際化。」

　（記者 鄺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