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英超加盟深足的戴偉浚，如今是國足新核。

    第一次聽到「戴偉浚」這個名字，源自前國足主帥、意大利人里皮的助手對他的一句評價——「未來十年國足的中場核心」。後來，不少業內人士和媒體將他捧為「鄭智的接班人」。

    帽子戴得足夠高。但那時，我並未太放在心上，畢竟「捧殺」早已是體壇司空見慣的事了。

    直到今年3月底，2021年度「廣東足球先生」揭曉——戴偉浚當選。而且是史上最年輕的一個，在他之前的兩屆「先生」分別是國足「一哥」鄭智和「神鋒」郜林。

    來自中國香港，准00後，目前是深圳市足球俱樂部的中場核心、國足新星。莫非這小子是真的有料？

    5月中旬，立夏兩周後的一天下午，深圳西麗水庫，陽光明媚，在深足訓練基地辦公樓二層的展覽室里，我們一行三人見到了戴偉浚。

    當時身穿橙色深足球衣、黑色球褲的他，正端坐在一張單人扶手沙發上，對着攝像機，一板一眼地回答記者的提問，話筒的標牌是「騰訊體育」。背景牆上的標語寫着「逆境拼搏、堅守夢想、重啟輝煌」。

    俱樂部工作人員說，我們是下午第二撥來採訪小戴的媒體，後面還有其他媒體排隊。

    身旁跑了多年國內足球報道的同事告訴我——小戴是目前深足最受關注的球員，沒有之一。

    對戴偉浚的好奇值，再度拉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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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鍵盤上敲下這個故事之前，新賽季中超聯賽前兩輪剛剛踢完——這是中超在「金元大潮」褪去後的第一個賽季。

    開始過「窮日子」的中國足球頂級聯賽，至少看上去更加專注與純粹，更多年輕球員有了成長和鍛煉的機會，兼具天賦與能力的戴偉浚就是其中的翹楚，更是深足的當紅「炸子雞」。

    前兩輪比賽，深足在梅州賽區斬獲兩連勝，戴偉浚是全隊表現最出色的球員，貢獻1球2助攻，第二輪更是當選中超第二輪最佳球員，用實力征服了無數球迷。

    賽後，有媒體評價小戴的表現——「真比其他隊友高一檔」；停球堪稱「世界級水準」；作為中場指揮官，「視野頗有歐洲范」……極盡溢美之詞。

    得到這樣高的讚譽，對戴偉浚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

    今年1月27日，中國隊迎來了十二強賽的生死戰，最終國足在客場0：2不敵日本，徹底無緣卡塔爾世界盃。這場比賽中，23歲的新星戴偉浚是國足在至暗時刻令人眼前一亮的那一線曙光。

    當時，一位資深足記在個人微博上如此寫道，「國足新人戴偉浚在12強賽上的3場表現圈粉無數啊，網絡上呈現一邊倒的正面評價，實屬難得。我們一起來見證他的成長和蛻變吧，好好修煉，終將修成正果。」

    鏡頭拉回到那天下午的深足基地展覽室，站在我眼前的戴偉浚，1米75的個頭，面容清秀，皮膚黝黑，身型不算健碩，但大腿肌肉感滿滿。

    那天距離新賽季中超開賽還有兩周，小戴面對着我們的鏡頭，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接下來的目標——重回歐洲踢球，「現在中國的足球環境不太好，所以想去高水平的競技環境，而且我希望能在五大聯賽打球。」而這個賽季，就是他證明自己的賽季。

▲目前效力深圳隊的戴偉浚已經成為國足耀眼的中場「新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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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7月25日，香港回歸祖國兩年多後，小戴呱呱落地。

    當時的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是董建華，也是香港第一任行政長官。

    那一年的香港，發生了不少大事，比如——

    由中央政府贈送給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兩隻大熊貓「安安」「佳佳」抵達香港；

    全國射箭冠軍賽在香港開幕，這是香港回歸祖國後舉辦的第一項全國性體育比賽；

    香港各界人士遊行抗議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襲擊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

    由7000人組成的演出隊伍在香港大球場舉行文藝匯演，隆重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周年；

    黃金寶奪得世界自行車B級錦標賽金牌，成為香港自行車史上首位世界冠軍。

    在香港回歸祖國前，香港體育尚未走上職業化發展道路，香港運動員能踏上亞洲賽場，哪怕只是得到一枚銅牌，也已非常了不起。自1997年回歸以來，香港以「中國香港」名義參與國際體育賽事，包括奧運和亞運會，並於當年首次參加了全國運動會。也是從那時起，香港運動健兒開始在大型賽事上嶄露頭角，湧現出黃金寶、李慧詩、高禮澤、李靜、帖雅娜、葉佩延、何詩蓓等眾多優秀運動員，香港體育就此步入「黃金時代」。

    過去25年，香港體育事業得以蓬勃發展，離不開內地的持續大力支持。其中最直接的，就是內地不斷向香港輸送高質量的運動員和教練員。

    有業內人士指出，「20多年來，香港所取得的體育成就，已經遠超港英時期的總和。」

    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戴偉浚的人生，和足球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戴偉浚的父親年輕時是中國香港隊球員。戴偉浚出生後，戴父便立志將兒子培養成一名職業球員。小戴4歲時就開始接觸足球。7歲時，父親將他送到廣州青訓基層教練黃國才手中，8歲時，戴父和其他幾位球迷家長一起成立了青訓隊。

    在父親的嚴格管教下，戴偉浚從小就接受專業的足球訓練，踢球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內容。

    對兒子寄予厚望的父親，自然不甘於讓戴偉浚只「屈居」香港，況且香港足球的水平在亞洲並不具備競爭力，更甭提與歐洲足球強國相比。

    戴偉浚有個暱稱，叫「小狼」。從小父親就刻意培養他的「狼性」——為讓孩子成為職業球員，他不僅在每個寒暑假將小戴送到黃國才手中，戴偉浚11歲時，父親更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舉家遷往英國，讓兒子進入英式足球的「狼群」，經受千錘百鍊。

    到了英國後，戴偉浚先是加入了英格蘭勁旅雷丁隊青訓營。此後，輾轉效力於英格蘭甲級球隊貝里、牛津聯，以及荷蘭的烏得勒支等歐洲球隊。高光時刻則是2019年夏天加盟英超狼隊，代表U23青年隊參加英超B級聯賽。

    然而，一名香港球員想在歐洲足壇站穩腳跟，談何容易。

    「有太多歐洲球員都想在英格蘭踢球，所以競爭壓力非常大。無論什麼年紀，每星期都會有人來試訓，來搶你的位置。在英國的每次訓練和比賽，我都在想，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

    「當時在狼隊，我知道自己與成年一線隊球員之間的差距有多大，真正進入一隊踢上英超的希望渺茫。俱樂部的老闆是中國人，後來管理層就建議我說，要不回國試試。」

▲戴偉浚（中）在新賽季中超聯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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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與邵佳一、范志毅、李鐵、鄭智、楊晨、孫繼海等中國留洋名將相比，戴偉浚的第一次歐洲「鍍金」之旅並不那麼耀目，但他的最大資本是年輕——意味着未來的無限潛力。

    為了真正在歐洲足壇立足，父親給兒子的謀劃中，最重要的一步便是成為中國國家隊的一名國腳。

    在一次採訪中，戴偉浚毫不諱言，他說他想獲得一個內地戶口，這樣就可以入選國足。此前，他持有中國香港和英國雙重護照。

    戴偉浚回國踢球的前一年（2019年），中超正值「金元時代」的末年，來自歐美的大牌外援、教練遍布聯賽各支球隊，動輒過億轉會費、上千萬年薪，核心球員的收入不比世界一流球星少，甚至沒進一線隊的小球員也能拿到百萬年薪。毫不誇張地說，當時在中超踢球是中國最賺錢的職業之一。

    然而，一派繁榮景象的背後，隱藏着重重危機。

    2020年，在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和中國足協一些爭議政策的雙重夾擊之下，中超鼓吹多年的巨大泡沫瞬間破滅。從盛世巔峰到黑暗谷底，只在一夜之間。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戴偉浚回國了。

    「因為我一直在歐洲嘛，在國內也沒有經紀人和太多關係，也就沒想那麼多。當時深圳隊在西班牙拉練，我就去試訓。剛好深圳隊的主教練（意大利人多納多尼）非常喜歡我，所以我就直接選擇了深圳，沒去其他球隊。」

    效力深足的第一個賽季，戴偉浚就成為球隊的輪換主力；第二個賽季，戴偉浚更是成了球隊的中場指揮官。2021年，經過多方共同努力，戴偉浚的內地戶口問題解決了，落戶深足俱樂部在龍崗區的集體戶口，也就是俗稱的「深戶」。

▲戴偉浚接受晶報記者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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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香港籍改成內地籍，絕非一件易事，那麼戴偉浚是怎麼做到的？

    此事的政策依據源於廣東省在2020年1月開始實施的《辦理港澳居民來廣東省定居工作指引（試行）》文件。這份文件里指明了兩種入戶內地的途徑：第一類，是原廣東省戶籍的港澳居民申請返回廣東省定居，這種途徑需要家屬關係證明等材料，相對客觀；第二類，是獲得「高層次人才身份認定」，需要市級別以上相關部門推薦或認定，相對主觀。

    戴偉浚的情況就屬於第二類。

    不過，當時年僅22歲的他並沒有取得過重要成績，如何獲得「高層次人才身份認定」呢？在戴偉浚之前，深圳還沒有類似先例。

    據媒體報道，深足俱樂部在戴偉浚的轉籍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他們和深圳市體育主管部門、中國足協充分溝通後，讓戴偉浚得到了體育專業權威人士的推薦，深圳政府相關部門考慮到深圳市本地和中國國家隊對年輕足球人才的需求，決定給予戴偉浚「高層次人才認定」。最終，憑藉這個認定，戴偉浚入戶深圳一事得到了省、國家更高一級相關部門的特別批准。

    與此同時，根據相關法規，戴偉浚自動放棄了中國香港特別行政區護照和英國護照。

    掃清了戶口的障礙，入選國足就再無羈絆。2021年1月，世界盃亞洲區12強賽倒數第4戰，戴偉浚得到國家隊主帥李霄鵬的徵召，在一眾歸化球員狀態欠佳、國足瀕臨淘汰的情況下，戴偉浚得到了較多的機會，一躍而成國足耀眼的中場「新核」。特別是倒數第二輪國足1：1戰平沙特一戰，戴偉浚以一敵五的勇猛突破，再對比某國腳的表現，引發了球迷長時間的口水大戰。年輕的「菜鳥」國腳戴偉浚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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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們的固有印象中，香港人的普通話大多都不太靈光，帶着濃濃的「港普」味道。

    但戴偉浚的普通話很是令我驚訝，倒不是說有多標準，但不仔細聽辨，你一時半會聽不出他是香港人，只有極個別幾個字的發音帶着一丟丟的「港風」。

    「是找過專業的老師學過普通話嗎？」我好奇地問。

    「沒有，都是平時自學的。」小戴帶着靦腆又有點得意的笑容回答。

    接受媒體採訪時，小戴對答如流，但表情略顯嚴肅，只有採訪間隙與熟悉的俱樂部工作人員聊天時才會開開玩笑。

    23歲正是青春飛揚、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但戴偉浚說自己比較內斂，「平時也不太愛說話」，這與他從小到大的生活經歷有關。

    「每天就是訓練，跟球隊練完，自己回家接着練，周六日基本上不是看球，就是訓練。空餘時間也不太跟同學或者其他人有太多溝通。也許是受我爸的影響吧，我從小就很專注在足球這件事上。」

    從小就刻在骨子裏的專注度，不僅讓戴偉浚的足球技藝突飛猛進，在其他方面也令他獲益良多。為了更好地融入深足和國足，戴偉浚從2020年回國後就開始苦練普通話，還學寫漢字。經過這兩年的努力，他的普通話大有長進，漢字也練得不錯，給球迷的簽名已從之前的港式拼音「Tsun DAi」，改成了漢字「戴偉浚」。

▲戴偉浚簽名的足球。

    2021年，小戴還主動申請參加深足俱樂部公益歌曲錄製，唱得非常投入和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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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香港回歸祖國25周年。在23歲的足球青年戴偉浚的記憶里，「回歸」陪伴了他少年時期的成長。

    雖然11歲時就離開了香港奔赴英國，但戴偉浚對回歸的印象依然記憶猶新，「每年7月1日，香港都會有盛大的慶祝活動，大家會湧上街頭一起歡慶。剛好7月（25日）也是我的生日。」

    「如果現在有機會讓你回一趟香港，你最想做什麼？」我問。

    「那肯定是先回去看看父母和家人，我已經兩年多沒見到他們了，挺想他們的。」戴偉浚說，在英國踢球那10年，基本上都是父親陪著，很少有機會見到媽媽和其他家人。

    「其實當初之所以選擇來深圳踢球，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離家挺近的，從俱樂部基地回香港也就40多分鐘，可以多見見家人。可是，疫情之後，就封關了，至今也沒回去過……」戴偉浚一直牽掛着家人，「我所有的家人都在香港，很擔心他們。我經常跟他們說沒有必要就盡量別出門，做好防護。」

    今年3月中旬，身在國家隊的戴偉浚還以個人名義聯合復星基金會，向香港循道衛理中心捐贈了15000隻口罩和5000個抗原檢測包，「希望這些物資能夠幫助大家遠離病毒，尤其是更加需要關懷的老人。」

    過去兩年多在深足效力的日子，讓戴偉浚對深圳這座城市以及深港兩地的緊密關係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覺得深圳非常國際化，很多外國人都喜歡來深圳生活。剛來深圳的時候，感覺是另一個世界，比起歐洲，這裏的科技更先進發達，做什麼都很方便。很多香港人都會在深圳工作、居住，兩個城市之間的經濟貿易往來很密切，很多商人在這邊投資、建廠。」

    閒暇時，戴偉浚喜歡去深圳灣的海邊棧道走走，那裏能望到對岸的香港。「希望香港的疫情早日結束，這樣就能快一點通關，我和家人就能見面了。」

    對於香港的未來，戴偉浚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希望她更加繁榮、進步，與深圳一起共創美好明天。」（晶報記者 鄒振民 何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