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虹雷
深圳河不大,知名度不小。
「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羅大佑一曲委婉溫潤的歌面世,就「流進」港深人民的心中,也「長流」在華人世界的樂壇上。這條由深圳「南流」香港的界河,伴隨着東方明珠名聞天下。
其實,深圳河作為深圳與香港的邊界河流被世人知曉,遠比羅大佑唱響的名曲早了170多年。眾所周知,1840年鴉片戰爭的一場硝煙,彌掩着英國殖民主義者以不平等的《南京條約》佔據了香港九龍。清光緒二十五年(1898),貪得無厭的英帝又逼迫清廷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硬生生將九龍界限街以北,連同235個島嶼共984.53平方公里的土地「租用」99年。1899年3月16至18日那幾天,中英雙方派出代表沿着九龍北的深圳河一步步勘界,刻石立碑,從此深圳河「入約」,瞬為世界熟知。
一紙中英界址條約無疑像一條鞭子,「啪」的一聲,把深圳河抽成兩半,河的南岸劃香港,河的北岸留深圳。擁有3096平方公里面積的寶安縣被港英政府拿去了三分之一。面對港深「分家」,兩地初期顧及傳統習慣,《兩廣總督譚鍾麟暨廣東巡撫鹿傳霖布告》及香港總督卜力布告等明確「仍准兩國人民往來」。深圳河兩邊居民自由往來,無論是墾荒躬畝,耕海捕魚,還是探親訪友、趕墟買賣,互為走動,從未間斷。我媽告訴我,抗日戰爭勝利的那一年,我媽用布帶背着不到一歲的我跨過深圳河,到香港的元朗、荃灣走親。她說她還常常挑着家鄉的水果、木炭等鄉土特產,到香港的上水、石湖墟擺賣,然後換回洋油(煤油)、洋臘(燭)和洋布等日用品。
後來正式起作用的「界河」,始於1949年6月香港政府率先在新界邊界地區實行夜禁。1951年6月15日,頒布《邊界封鎖區命令》,宣布在新界邊界地區實行封鎖,進入或逗留在封鎖區內者,必須持有港府發給的「派司」(通行證)。自此後,從沙頭角到漁民村沿河南岸的一大段地方全在禁區範圍內。為加強邊防管理,1951年2月15日,廣東省公安部門宣布實行邊境管理,往來旅客須憑公安機關簽發的《出入境通行證》通行。於是,打從我記事起,見到深圳河兩岸的岸邊拉起了高高長長的鐵蒺藜,家在兩岸的親戚從此來往少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如春風吹拂大江南北,春江水暖鴨先知,中國大地上悄然冒出「安徽小崗村,深圳蓮塘村」。當時寶安縣蓮塘村民捕捉到春天的氣息,搶先利用本村在新界的100多畝「飛地」與香港五豐行合作,投資建立全縣首個飼養20萬隻雞的現代化養殖場。蓮塘負責生產,雞隻由五豐行購銷。縣公安邊防部門特批蓮塘村110張「過境耕作證」,讓村民恢復過境耕作,到新界養雞。
蓮塘人在界河南岸成批養雞,產生大量的雞糞不好從境外運回村里肥田。雞糞是養魚的好飼料。於是,蓮塘人在「飛地」挖了幾口大魚塘投雞糞餵魚,魚塘蓄了水也可以灌溉種地。養的魚和種出的菜直接在香港賣出好價錢。有了菜場,他們接着辦養豬場,進口良種豬,將賣剩的蔬菜餵豬。這麼一來,養雞、養魚、種菜、養豬,一環扣一環,環環利用,沒有垃圾,沒有污染。到年終算盤一打,劈里啪拉,全村增收七八十萬港元,賺的還是外匯。集體經濟壯大了,村民有了盼頭。
蓮塘村在邊境河「打開缺口」的效應,使羅芳村、漁民村、羅湖村、向西村、蔡屋圍村、上步等村,紛紛在香港「飛地」上種菜、養魚、養雞,多種經營,壯大集體經濟。1978年寶安縣在香港新界法定的土地種植水稻448畝、蔬菜245畝、魚塘320畝。沿河邊境村莊有了家底,接着蓋廠房、建大廈、辦商場,開酒樓,在全國率先湧現出漁民村、羅芳村、漁農村等一批萬元戶村。(作者系深圳文史民俗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