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后集权时代的世界
评莫伊塞斯·纳伊姆新书《权力的终结》
本世纪以来人类社会最显著的特征是什么?革命、进步、科技创新、文化融合、金融膨胀还是政治极端化?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主席、《外交政策》杂志前主编、《权力的终结》一书作者莫伊塞斯·纳伊姆眼中，以上都不是，他根据个人的从政经历和研究认为，权力的扩散才是21世纪人类社会的主要特征，也将是未来社会发展的一个重大趋势。正如熵定律指明的系统混乱程度一样，权力因为技术、文化、人口等多种因素导致扩散，也会使权力世界趋于一系列的混乱和不明状态，这种权力的扩散开启了一个后集权时代，不可阻挡。
欲厘清权力的扩散趋势，首先必要了解权力的运作过程。纳伊姆把权力定义为命令别人做或者不做某事的能力，其运作模式可以分为四类，第一威力，即使用暴力强迫他人服从，军队和警察力量就属于这一种模式需要;第二准则，即对人类行为的某种规定和要求，宗教教义和道德伦理观念，文化习俗形成此种模式的底色;第三游说，用反复的言辞和说教使人改变观念，代表形态为政治中的说服、广告等;第四是报偿，以提供报酬的方式引诱他人作出或者停止自己的行为，邀请专业人士，做等价交换属于此种类别。
当然，在权力的行使过程中，上述四种方式是交叉融合的，极少有单一运作的情形出现，比如宗教权力的运作，其有自身的教义准则，对信众的行为存在很多规定和约束，同时也需要说服信众，还可以提供各种精神和物质的报偿吸引大众关注和认可，甚至加入其中成为一员。
从权力的运作中可以看出，要取得或扩张权力，需要集中和扩大上述四种模式所需的资源。一个国家军事力量的强大，足以让它征服和控制更为广阔的空间和物质资源，从而获得国家之间的权力;一个震撼人心的广告，可以改变人们的消费行为，获得市场的支配权力;一个足够诱人的酬劳，得以支撑聘请专业人士或者大量劳力，获得控制他人劳动的权力……
那么，如何才能扩大权力呢?纳伊姆《权力的终结》中认为，最关键的方式是扩大规模，自身规模庞大，就能够利用和控制更多的权力资源，进而取得扩大权力的效果。他回顾了19世纪第二次工业革命以来的历史。不难看出，无论是国家、企业、宗教团体、党派、协会、国际机构还是其它类型的组织，无疑都是以不断地扩大自身规模来取得权力的。此外，这些组织、机构还通过使自身官僚化、专业化和等级化来实现对大型资源的控制和调配，也促成了权力的集中和膨胀。
但是，从上世纪后期开始，权力从集中的顶峰迅速走上了转移和扩散的路径。从9·11到阿拉伯之春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权利扩散最为明显的在政治和军事领域。欧洲政坛的动荡不安，日本首相的频繁更迭，美国政治的右转倾向等等，皆是因为传统的国内政治权力已经开始转移扩散，地方政府、小党派、极端势力和专注单一问题的党派正在迅速攫取权力，虽然他们依然弱小，但分散出来的权力逐渐让传统政治巨人不再强大，专制和独裁统治更是难以维系，甚至许多百年老党分崩离析，政党联盟的统治形式越来越多，没有人再敢小觑新兴的政治势力。国内政治如此，国际格局亦翻天覆地，美国的相对衰落伴随着小国搅局的增多。纳伊姆甚至指出，美国之后谁将崛起是道假命题，今后的世界必然是个多中心的混乱局面。
军事上的改变更为明显。虽然大规模、高科技的正规军队依然是国家实力的象征，不过随着大国间关系的稳定，主要冲突已经被非对称战争占据，国家主要在和海盗、贩毒组织、恐怖组织这样的非国家武装进行战斗，而且后者往往用简陋的手段就可以让正规军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当然，这种改变也出现在有着悠久历史的垄断公司、宗教团体、国际组织等领域。
很多人可能会推断，技术普及和网络的出现导致了这个过程。但是纳伊姆指出，技术门槛的降低和网络的推动只是权力扩散的起点，真正动力源自三个革命——数量革命、迁移革命和心态革命。数量革命，经济和人口的快速增长，带来人类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积累，人们受教育程度、健康水平、财富拥有数量都有了极大的提高，特别是中产阶级这类有着相当知识水平和专业技能、比较富裕阶层的扩大，让原有的权力拥有者更难控制和管理如此庞大的人群，当权者的权力必然受到质疑和挑战。随着交通和通信工具的不断升级，大量快速的迁徙以及信息交流的快捷和频繁，使当权者面临的权力对象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比如美国，大量西班牙人、墨西哥移民，深刻地改变了美国的投选格局，进而影响到美国的政策走向。纳伊姆指出，权力需要被禁锢的对象，迁移革命进一步加大了当权者行使权力的难度。第三个革命是心态革命，由于知识水平的提高，迁移带来的文化交流，权力对象的价值取向已经不再是灌输一两个神话般的意识形态理论就可以操纵的了。人们对强权者、垄断者、领袖、大企业家和名流等的不信任感与日俱增。在网络助推下，媒体及舆论的操控开始转移到大多数个人手中，权力对象的心态变化让权力行使再添一层难度。
莫伊塞斯·纳伊姆在《权力的终结》中试图告诉我们，权力的扩散是必然的，不过后果却难以预料，有时对个人权利的伸张有利，有时会被恐怖分子利用，有时可以破除垄断利益集团的控制，有时会削减政府的应有职能，导致政府机构瘫痪。阻止权力扩散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但任由其不受限地扩散也会加大负面效应。针对一些危险倾向，如恐怖组织猖獗、政府职能弱化……纳伊姆提出了重建信任、提高政治参与，建立新的管理方式等应对方法。总之，《权力的终结》一书提醒世界，权力的扩散必然，同时包含了巨大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