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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明讲《史记》:做一个海纳百川的人

2014-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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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仁明讲《史记》

  做一个海纳百川的人
  由古至今,读《史记》、讲《史记》的人多不胜数,可来自台北的学者薛仁明偏偏还能把《史记》讲得独树一帜。上月末,他参加深圳后院读书会、深圳福顺堂主办,北京立品图书有限公司及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协办的一场讲座,畅谈新作《其人如天:史记中的汉人》。一番为汉高祖刘邦「翻案」的「奇谈怪论」,可能会让严正的儒者眉头直皱,但也拓宽了阅读《史记》的视角。两千多年前那帮「汉人」的生命韧性、胸襟气度,对面容越来越单一化、内心越来越脆弱的今人而言,不能不说是一种很深的警示。香港商报记者 杜洁菡
 
  文人为何唾弃刘邦?
 
  建立了大汉王朝的汉高祖刘邦,在历史上,尤其在文人当中的口碑并不好,依据史书中所载之种种事蹟,说他是「泼皮流氓」似也不为过。
 
  薛仁明的讲座,便是从刘邦的劣迹开始的。他讲了刘邦一生中最臭名昭着的两件事。一是「烹太公」:楚汉两军对阵,项羽以刘邦老父为人质,胁迫刘邦屈服;如不屈服,就用油锅烹死刘太公,没想到刘邦说,我们曾经结为兄弟,「我父即尔父,若烹太公,幸分我一杯羹」,囧得项羽下了不来台。二是「踹小儿」,讲刘邦被项羽的军队追杀,侥幸地与数十骑逃遁而去,途中折往故乡沛县,本欲「收家室而西」,但其家人早已东奔西散,只好继续西逃;途中,恰巧遇到他的一双儿女,「乃载行」;可是,没走一段就见到楚骑追来,刘邦一急,便「推堕孝惠、鲁元车下」,太仆夏侯婴一看,急忙下车,「收载之」;没想到,刘邦提脚再「蹶两儿,欲弃之」,夏侯婴不忍,又再急急停车。「收载」之后,刘邦还踹,夏侯婴则再停;「如是者三」。
 
  这两个故事说的都是刘邦为了自己,不管父亲、子女的死活。如此自私与残忍,实在难为一般人所容,尤其为道德感炽烈的儒者所不屑。可是,薛仁明却很喜欢刘邦,喜欢到要写专门一本书来为刘邦「申辩」。
 
  勿把善恶绝对化
 
  「烹太公一事,如果发生在我们普通人身上,我们会动摇、会紧张、会想办法去谈判,但结果通常是我们老爸活下来的几率不会太高。可恰恰因为刘邦这麽无赖,他老爸就活下来了。」「踹小儿这一段,大家想一下,如果汉惠帝和鲁元长公主真的被踹下去了,项羽的军队追上来会是怎麽样?会是惠帝被俘成为人质,但他不会丧命,因为楚军好不容易捡到两个人质,一定会留下来作为要挟刘邦的筹码。可马车若是因他们而跑不快,最后被楚军追上,必定是全车人都没活路;而且会殃及大量无辜之人,因为,项羽历来是个嗜杀之人,往时击败对手,必会屠城。」薛仁明说。
 
  如此说来,刘邦岂非很权谋?薛仁明又说不是。他认为,刘邦那些超出常理的反应并非经过深思熟虑,而是出於本能--但凡人情所不能舍者,刘邦尽可一路抛却;遇到再大的困难与挫折,刘邦都有办法跨过去。正是这般出自本能的豁脱与韧性,让人为之倾倒。
 
  刚极易折哀项羽
 
  既是以《史记中的汉人》为题,又提到刘邦,那必然还得讲讲出身名门、年少得志,最后被汉军围於垓下而自刎的项羽。
 
  薛仁明说:「项羽是才情过多,遂被才情所执;项羽又是成名太早,遂为名声所缚。他的死,是死在乌江自刎,自觉没脸见江东父老。他的家世、他的名声,都成了甩不掉的沉重包袱,至死不能解脱。」「如果被围在垓下的是刘邦,他一定不会自刎,只会想办法逃生。回到沛县老家见了父老乡亲,也一定不会难为情,顶多说一句『嘿嘿,我输了,我回来了,你们又不是没看过我输』。因为他从小被嫌弃、被笑话,使他在吞吐呼吸之间、回身转圜之际,都毫无执着,在他看来,颠踬踉跄,原属寻常;回过神来,也就得了。其实,中国的民间,一直就有这样的豁达与大气,因为他们凡事看得开,韧性极顽强,每逢劫难,他们就渡得了灾,也解得了厄。正因为民间如此性情,中华文明一向以来,才只有亡国家,没有亡天下。」
 
  除了看得开,刘邦还有一个「知言」的长处。薛仁明在新书《其人如天:史记中的汉人》中写道:「刘邦受围荥阳,形势一片紧急,说时迟,那时快,韩信就在这会儿派遣了使者请立齐地「假王」;刘邦一听,直觉是趁火打劫,不禁怒火中烧,当场大骂,「吾困於此,旦暮望若(你)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陈平与张良一听,知道这一骂,必误大事,遂急忙「蹑汉王足」,附耳上前,才几句,刘邦马上省悟,旋即又改口再骂:「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在那般危急、那般盛怒之下,换成你我,可能虚心听得进一旁的劝谏吗?我们有办法像刘邦如此不假思索、瞬间转化吗?」
 
  「那些道德感炽烈的读书人都应该读读刘邦,尽管他如此可厌,但那股子豁达大气,那股子进可成事、退不受困的精神,还是很可以让读书人借镜的。」薛仁明说。
 
  「汉人」的本色应气象万千
 
  由项羽与刘邦的不同命运,薛仁明最终将话题拉回到《史记》及着者司马迁。
 
  他指出,《史记》中有很多细节描写,如《高祖本纪》细细描绘了刘邦归返故里的欢欣与怆然,《项羽本纪》中详述了项王受围的慷慨与悲歌,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笔,让文章摇曳生姿,让历史变得有温度。更重要的是,在司马迁的笔下,不管是善恶、成败,每个人的个性都在闪闪发光。可惜,后世的人写史,大多把这满纸人情给删去,严正有余却不免沦为拘泥闭锁,全然没有太史公那种「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的心量;离孔子所说的「和而不同」更是极远,这四个字是要人海纳百川,那个「百川」里面须能藏污纳垢,一个王者不能有洁癖,也不能有过度的好恶。
 
  薛仁明说:「司马迁因为李陵之祸而遭受了莫大的屈辱,可是他既不愤又不戾,身上浑不见半点伤痕,倒把一部《史记》写得妙趣横生,将所有的磨难尽化成生命之阴阳回荡。这本领,是中国史书第一。如果我们真正把《史记》读进去了,真正从《史记》受益了之后,便有机会开始感觉到身旁的人也是闪闪发光的,他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有是、有非、有对、有错,那人性里总有些鲜亮的动人之处。」
[责任编辑:郭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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