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是一个高产的作家,2014年下半年,他的第15部长篇小说《老生》出现于公众视野。在这本小说中,贾平凹把《山海经》的古老神话元素融入乡土小说创作,鲜活地展现了陕西南部山坳里几代人命运的四个革命故事。这段历史时间跨度接近百年,涉及革命、饥荒、土改、改革开放时期的农村土地流变等诸多乡土小说不可或缺的元素。
在这本书中,贾平凹试图将“历史归于文学”,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那个逝去的饥饿年代的怀想。在中国作家的创作中,农村是绕不过去的主流题材。同一个乡土题材,在不同时代和不同背景中对不同年代的人会呈现不同的意义。随着“80、90后”年轻读者的长成,我们不禁有这样的疑问:以现今读者的阅读口味,对农村写作还能接受吗?
进入文本文学和历史怎么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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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老生》在叙述中穿插了《山海经》的内容,有人说这和小说内容没有太大关联。你曾解释说这是借鉴《山海经》的写作模式:“它是一个山一个山来写,然后构成了它所说的那个世界,我借鉴过来是一个村一个村来写”,这种模式是你的一种文体创新突破吗?
贾平凹:《老生》中仅仅采用了一些《山海经》原文,不存在“文体创新突破”。之所以采用这种形式,一是可以溯源,溯中国人思维的源,溯中国山水的源,从而鸟瞰这古老美好又伤痕累累的土地。二是小说结构的需要。有读者觉得插入《山海经》太突兀,这是我有预料的。但我想引导读者去思考,如果有新思考,就不至于觉得突兀。
记者:你曾说写《老生》“不要单一指向,不要是与非”,小说中涉及的人物有很多让人读来怵目惊心的性格,如马生不可一世的浑、老黑斩钉截铁的狠、老余不着痕迹的滑……写这些人物时都没有道德判断。这种写法,是你理解的“文学和历史的融合”吗?
贾平凹:故事的叙述是以一个社会底层的唱师之眼为角度的,他在说“古今”。文学和历史不是什么整合的问题,如果把文学变成历史,那就没有文学了。我要思考的是历史归于文学时,文学该如何写这近百年的历史,太具体是不好的,太政治角度也不好。
记者:有人说你写《老生》是尝试了一次“民间写史”,你认同吗?
贾平凹:我没有说过“让自己尝试民间写史”,我只说叙述人是民间的唱师,他在回忆他近百年的所经、所见、所闻。当然,他绝不是什么戏说。
探索主题
除了饥饿,还有别的吗?
记者:《老生》中从打游击到土改、从“文革”到改革开放,饥饿感挥之不去,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土地、饥饿感有明显或隐晦的关联。你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作家,饥饿感似乎是逃不掉的书写主题。这些对饥饿感的描写,不担心年轻人体会不了吗?
贾平凹:改革开放之前,饥饿是中国人无法逃避的一个词,近百年来中国人就是这样过来的。但是现在有许多年轻人却不太清楚,我写这段历史就是想让读者了解我们是怎样走过来的。
记者:作家格非曾说“我们现在是写农村还是城市?现在学生对农村写作已经无法忍受了。”你觉得乡土题材小说还有吸引力吗?
贾平凹:任何文学作品都是写给一部分人的。但我要说的是,现在年轻读者不了解过去,不一定就不读叙写过去的小说,如果是那样,中国的四大名著怎样看,外国的小说又怎样看?
记者:《老生》是“说着曾经的革命而从此告别革命”,这像一种记忆回溯式写作,你接下来有没有考虑过尝试一种“未来式写作”?
贾平凹:记忆是文学的一种,我的长篇小说大多是写当下社会生活的。它是我的思考,其中有批判也有预测。中国作家和美国作家有一个区别,中国作家写记忆的多,向后看的多,美国作家向前看的多,这和历史、文化、人的思维以及体制环境都有关系。
阅读代沟
什么才叫“接地气”?
记者:你经常说“写作要接地气”,然而在当下,土地、饥饿等题材和我们的生活其实隔得挺远。
贾平凹:接地气并不是说只有写土地、饥饿、革命等等,接地气就是写出真实,写出生活的味道,写出关于生命的、人生的意义。年轻人的生存环境变了,但写出年轻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的真实来,也是接地气。
记者:你曾说过“我得改造我的读者,征服他们而吸引他们”,那么你想怎么来征服年轻读者呢?
贾平凹:我的作品其实有相当多的年轻读者,这我有过了解,这一点我还是自信的。当然,读者一代接一代,如何使作品阅读的延续更长,我就要更加注重作品的质量。我说过,一部作品五十年后还有人读,才可以称之为比较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