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度灰》劇照

　　[摘要]成為一種“現象”的《五十度灰》，在英國被調侃成“為中年婦女寫的色情小說”，甚至是“媽咪色情文學”（Mommy Porn），并引發了有關“女性解放”的激烈辯論。

　　騰訊文化 張璐詩 發自倫敦

　　21歲的女大學生安娜塔希婭·史迪爾（Anastasia Steele）為校報做采訪，結識了28歲的高帥富企業家克里斯欽·格雷（Christian Grey），自此被誘惑進入一段虐戀，在愛與痛之間不可自拔。英國女作家E.L.詹姆斯的全球暢銷書，2012年決定將電影改編版權賣給了“環球影業”，并親自選定了制片人與男主角“格雷”的飾演者。由英國前“特納獎”得主、藝術家薩姆·泰勒-約翰遜執導的《五十度灰》電影版，2015年2月11日在柏林國際電影節上做了全球首映。

　　2015年2月下旬，騰訊文化作者在丹麥哥本哈根獨家專訪丹麥電影導演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時，提及正在全世界60國熱映的情色電影《五十度灰》。后者稱，美國電影網站《好萊塢報道》請他寫影評，不過，他既不打算進電影院，也沒有興趣去讀E.L.詹姆斯的原著——盡管電影海報貼滿了哥本哈根街頭。

　　同一日，騰訊文化作者在丹麥文化處采訪文學部門負責人拉斯·西德尼爾斯（Lars Sidenius）。聊及這部席卷票房的“誘惑大片”，拉斯認為：“女性內心有欲望這回事，丹麥人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發現了。美國人現在才發現？那就隨他們去吧。”

　　事實是，這部由好萊塢投拍的電影，原著作者和導演都來自英國。情人節前夕，在英國全境的電影院上映前，電影已賣出了450萬張預售票。英國電影分級局將《五十度灰》列為R級，并提示“包含重口味性愛，只適合18歲以上觀眾”，同時又全片通過了審查，沒有一處刪減。

　　截至目前，該片在英國的票房已達900萬英鎊，成為史上最成功的R級片。在法國與比利時，首日的觀影者人數創造了新紀錄。在菲律賓，該片也成為史上最受歡迎的“18禁”片。

　　英國主流影評評分低

　　不過，該片海報貼滿倫敦地鐵、大街是一回事，在大眾中的接受度又是另一回事。上周騰訊作者在布魯塞爾參加會議時，碰上英國廣播公司的藝術記者威廉·庫克，以及英國最大猶太報紙《猶太電訊報》總編輯保羅·哈里斯，聊起《五十度灰》的話題來。前者立即回應：“我沒什么觀點。我是已婚男人。”保羅則說，書出來時，他買了，看第一本時覺得話題“還挺有意思”，可到第二本就覺得場景不斷在重復，看不下去了，“寫作也很糟糕”。

　　《五十度灰》小說

　　在提起《五十度灰》“反常”的受歡迎程度時，威廉發表他的看法：“詹姆斯就以口口相傳的方式走紅，這很有意思。另外，英國社會確實存在女性性心理極度壓抑的傳統，這書紅起來也不足為怪。”

　　說起來，也許很多人都忘了：《五十度灰》的原著出自“暮光之城”同人小說論壇。2009年，年近五十歲的業余網絡寫手E.L.詹姆斯（E.L.James）在這個論壇上開始寫這部“幻想小說”。最初小說起名叫《宇宙之王》（Master of the Universe）。因為這部網絡小說里對性幻想與性虐的露骨描寫，引發“暮光”論壇眾人抗議，詹姆斯不得不自立門戶，繼續寫下去。她當時用的是筆名“雪后冰龍”（Snowqueens Icedragon）。從2009年到2011年，詹姆斯一章節一章節地更新故事情節。

　　誰料，這個關于初出校門的大學女生Anastasia Steele與億萬富翁帥總裁Christian Grey的虐戀故事，從網絡熱門小說一直寫成了三卷暢銷情色小說。2012年，從英國開始，到美國和歐洲各國，持續多個月的暢銷書排行榜第一位，統統成為詹姆斯的戰利品。目前該書已被翻譯成五十種語言出版，并已賣出1億多冊。

　　這部在情色與色情之間打擦邊球的小說所引發的爭議，刷新了主流媒體的一項紀錄。《暮光之城》是連婚前性行為都不存在的“純潔之書”，原著作者史蒂芬妮·梅爾在接受采訪時稱“沒讀過《五十度灰》”。她表示，自己從來不好“情欲小說”這一口，虐戀之類也“太壓抑”。

　　不過，對于該書，不少人不是從內容，而是更多地從寫作上去做批評。兩年前《五十度灰》丹麥譯本上市時，丹麥導演拉斯記得“丹麥主流報刊用了整版的篇幅去批評這套書有多么糟糕，這在我的記憶中從沒出現過”。但他認為，電影版吸引了許多好奇心強烈的年輕人：“很多人抱著放松、開心一下的心態走進電影院。這部原著和電影，也許都可以當作許多曇花一現的流行文化載體去看待，因為從文學質量上看，這部作品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

　　在內容上，成為一種“現象”的《五十度灰》，在英國被調侃成“為中年婦女寫的色情小說”，甚至是“媽咪色情文學”（Mommy Porn），并引發了有關“女性解放”的激烈辯論。電影上映后，沒有一篇刊發在主流媒體上的影評給高分，但這毫不阻礙該片的全球票房突破4億美元，并持續走高。

　　有影評人 “抱怨”“性愛鏡頭只占了15分鐘”。另一些影評則稱贊“影片藝術化的節制”：坊間盛傳，早年曾獲英國特納藝術獎的該片導演薩姆·泰勒-約翰遜，在拍片過程中費了大力氣，排除原著作者詹姆斯的“干擾”，盡量減少露骨性愛，多做“藝術化處理”；而眼看該片在全球大賣，詹姆斯則公開表示，拍續集《五十度暗黑》（Fifty Shades Darker）時，她“一定要加強對劇本的控制”。

　　英國的報刊報道說，劇本作者凱莉·瑪索（Kelly Marcel）在詹姆斯位于倫敦的公寓里寫第一版草稿時，因為詹姆斯堅持要“多加床戲”，兩人徹底鬧翻。曾獲英國電影學院獎提名的瑪索已經宣布退出續集。不過，詹姆斯以前從沒給電影寫過劇本，如果她真要堅持寫劇本，續集估計會大大延期，最早也得到2016年底，甚至2017年初。

　　目前，倫敦的各家情趣商店都及時掛上了“格雷先生”標志性的灰色領帶，以及標有“已獲E.L.詹姆斯授權”字樣的各種道具。跟置身倫敦電影院的情景差不多，駐足這些商店內外的，不少是三五成群的少女，邊觀賞邊嘻嘻哈哈。

　　另一邊廂，不少亞洲國家則以“宣揚性愛、暴力”等理由禁止該片上映。無疑，《五十度灰》再次成為熱門公眾話題。

　　色情文學促使女性內心更強大？

　　無論書或電影，《五十度灰》都大范圍觸及了“女性”與“性愛”的話題。3月1日晚，倫敦最大規模的藝術中心“南岸中心”，與英國廣播電臺第4臺合作，推出了一場以“色情與女性”為命題的現場討論。論題包括：色情是在解放、頌揚，還是更傾向于貶低與奴役？色情文學是幫助女性探索內心欲望，還是只是釋放早已在女性內心的幻想？

　　參與這場討論（或說是辯論）的陣容，有藝術家、社會活動家與內衣品牌創辦人薩姆·羅迪克（Sam Roddick），女權主義者、色情表演藝術家和制作人潘多拉·布萊克（Pandora Blake），萊斯特大學的色情文學研究員兼作家Heather Brunskell-Evans博士，以及性學文化教授克拉麗莎·史密斯（Clarissa Smith）。目測現場觀眾中，約八成都是女性。主持人提問臺下有多少人看過《五十度灰》時，只有一個人舉手。

　　色情演員潘多拉告訴觀眾，她經常收到來自觀眾的來信，男女性都有，感謝她“描述了我們經常想像的畫面，而不需要愧疚”。她提及，在柏林色情電影節上，一半的色情片導演是女性。不過同時也有人提出，事實上，95%的色情制品都由男性制作，“他們基本上不會去想什么‘使女性內心變得強大’的問題”。

　　辯論很快指向了英國的學校教育：假如學校里只教男女生們怎么給一條香蕉戴上安全套，“孩子們又怎么知道色情片里描述的跟現實差得有點遠呢？”

　　在《五十度灰》的倫敦首映禮上，十多位反對家暴的社會活動者打著“格雷是強奸犯”的橫幅，在萊斯特廣場的“灰毯秀”上散發宣傳單。雖然抗議者被警察驅散，但致力于“抵抗對女性暴力”的示威者之一娜塔莉·科林斯發表意見說，《五十度灰》的問題，在于將暴力呈現為正常的活動，“我們對書里浪漫化暴力這一點很擔憂。尤其是對沒有過戀愛經驗或是性經驗的年輕人，這種書有可能對他們看待‘正常戀愛’的態度產生極深遠的影響”。她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采訪時說，E.L詹姆斯并非家庭暴力的專家，“這已經不是一本書、一部電影的問題，而是已經成為社會大眾文化，實在令人擔心”。

　　但在現場看到了抗議場面的詹姆斯不為所動。她在接受采訪時說：“家暴？如果真的是，你看來了這么多女性觀眾捧場是怎么回事？”電影導演泰勒-約翰遜認為，沒看過電影的人，該去看了再評論：“在拍攝過程中，我與Dakota（女主角Anastasia的扮演者）所探索的，是如何令Anastasia變得更強大。每一場性愛，Anastasia都是自愿參加的，格雷先生越界之后，Anastasia也有決定權。”

　　在南岸中心的辯論中，“暴力”與“性愛”也頻繁被提及。薩姆·羅迪克指出，色情片中的性愛基本上沒有情感的介入。觀眾中則有幾位男性發言，指出“女性會主動要求強烈、強暴式的性愛”、“色情片不是問題，暴力才是”。臺上也有性文化學者用調查數據去說明：“暴力式的性愛并不會直接制造現實生活中的暴力”，“色情文學、色情片是表演，而不是對真實的效仿。今天就算是14歲的孩子也能夠理解這點”。

　　“主流色情片與女權主義角度下制作的色情片區別在于，后者保證片中的女性是在享受性愛，”專欄作家娜塔莎·盧恩（Natasha Lunn）發表意見，“色情文學是件復雜的事。惟一的問題是：在所有的色情文學和網絡色情片中，幾乎都充斥著暴力，而女性的欲望為何幾乎都看不見？”

　　活動開始時，主持人請觀眾投票，贊成“色情文學有助女性內心變得強大”的人數只占1/10。但到活動結束時，再投票結果變成了1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