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喧鬧一時的希臘債務危機看上去峰回路轉。一度“談不下去”的希臘總理齊普拉斯和歐元區“債主”們搶在最後期限前達成協議:歐元區通過“歐洲穩定機制”(ESM)向希臘提供最新一期(也即2010年以來第三期)抒困款,作為回報,希臘必須接受一系列緊縮條件和監督。
表面上看起來這是“雙贏”:希臘避免了立即被踢出歐元區和國家整體破產,其自6月29日一直關閉至今的銀行也有望重新開門,陸續到期的債務有望償還,政府也將暫時有錢發放養老金、國有雇員工資和支付各種賬單;歐元區和歐盟也如法國總理瓦爾斯等人所言,避免承受因“Grexit”(希臘退出)而可能遭致的重大政治風險、尤其是歐洲一體化理念的破滅。
然而,危機並未結束,希臘也好,歐盟也好,只不過把定時炸彈的時鍾撥慢了幾分鍾而已。不論歐洲或希臘,內部都免不了激烈爭吵,這些爭吵中的每一環,都會構成協議的變數。
歐洲方面,法國、意大利等“南方國家”是推動此次妥協的主力,由於他們自身債務狀況也不佳(當然沒有不佳到希臘的程度),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始終執著地將“歐元區的完整性”置於歐元區規則嚴肅性和債務安全性之上,主張“救助第一,懲罰第二”。但德國、荷蘭和北歐國家等“北方國家”則相反,認為如果不能在希臘債務問題上堅持原則,以後會有更多成員國起而效尤,以“不給錢就退出”的“希臘邏輯”要挾歐洲央行,其結果只能是富國被窮國拖死。盡管此次“北方”勉強向“南方”讓步,卻在協議中硬塞入一系列“霸道”的監督條款,這些都增加了未來的變數。
歐洲各國內部也矛盾重重。被希臘人視作洪水猛獸的“霸權主義者”默克爾,卻也因最後的妥協被德國人,甚至被自己基民盟-基社盟的部分成員視作“不能堅持立場”。另一個主張強硬的國家芬蘭,政府也將面臨民族主義政黨——正統芬蘭人黨的“逼宮”。7月17日,協議(如果能在15日被希臘議會通過的話)將提交德國、芬蘭、荷蘭、拉脫維亞、斯洛文尼亞和奧地利六國議會表決,任何一國表決結果出現變數,都會讓協議“脫一層皮”。
希臘方面問題更嚴重。正如意大利《米蘭晚郵報》所指出的,齊普拉斯一周前還推動全民公投對“緊縮換抒困”說“不”,當時他信誓旦旦告訴選民只要說“不”就能既獲得抒困款又無需忍受緊縮,如今卻不得不在15日前向自己黨內議員和選民支持者解釋,何以為了換取860億歐元第三期抒困款,希臘必須削減養老金和增加稅負,還要接受苛刻的國際監督。協議規定的緊縮和受監管內容,絕大多數是近幾個月來他本人與其激進左翼聯盟所堅決反對的,從布魯塞爾返回雅典的他將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火冒三丈的政治夥伴。
習慣性出爾反爾的齊普拉斯把自己帶入一個僵局,此前他的言行已吊高了希臘人的胃口,如今這個靠高呼“反緊縮”口號上台的總理卻要180度轉彎,改口稱新方案將“維護希臘金融穩定,並為複蘇提供潛在機會”。即便15日的表決能過關,他也將不得不改組內閣,倘有任何風吹草動,就可能導致政府垮台和重新大選,屆時一切又都成了變數。
不僅如此,希臘如今是一個失業率高達26%,經濟自2007年至今萎縮26%,債務總額高達2170億歐元(相當於GDP總值177%)的“失敗國家”,繼續緊縮並加以苛刻國際監督,勢必令早已“受夠了”的希臘人更加不堪,並損害幾乎破壞殆盡的希臘經濟造血機能。其結果,只能令其永遠無法擺脫“緊縮換抒困”、挖肉補瘡的惡性循環。
同樣“受夠了”的,還有包括歐洲央行、歐盟理事會在內的希臘大小債主們。所謂“危機解除”,所謂“到期債務償還”,說到底不過是飲鴆止渴。6月30日到期的IMF等債主16億歐元紓困款也好,7月20日和8月20日分別將到期需償還的35億和45億歐元欠款和到期國債也罷,希臘人都只能借新債、還舊債。說穿了,歐洲人不過是將自己左口袋裏的錢掏出來裝進一只寫著“希臘”的陶罐,再掏出來塞進自己右口袋罷了。(作者:陶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