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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報專訪:應對債務風險 時間換空間

2016-02-17
来源:香港商報

  徐建國:內地杠杆越降越高七年翻番

  應對債務風險時間換空間

  【香港商報網訊】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中國政府推出了震驚世界的「四萬億」經濟刺激計劃,成功避開了金融危機的冲擊。但靠投資和信貸拉動的增長模式難持久,早期隱藏的風險和問題會逐步暴露。在中國經濟持續放緩和全球經濟復蘇乏力的背景下,中國的債務問題也日益突出,企業和地方政府的高杠杆率頗引人擔憂,去杠杆成為關鍵詞。近年來中國的高杠杆率是如何形成的?企業過高的杠杆率隱藏著怎樣的風險?未來應如何逐步去杠杆?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金融學副教授徐建國對此發表了他的觀點。香港商報記者朱輝豪

  去杠杆迫在眉睫

  《香港商報》:去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把去杠杆作為今年五大經濟工作任務之一,降杠杆成了今年的一個關鍵詞。官方現時為何如此強調杠杆率的下降?

       徐建國:原因主要有三點:一是地方債2009年以來漲得很快;二是企業債這幾年也漲得很快;三是去年股災與杠杆有很大關系。2015年夏以來的股災,讓國人切身體會了高杠杆的危險,股市跌得夢碎,回頭再看實體經濟,杠杆率竟也高得嚇人。實體經濟的杠杆,在2008年以來上升很快。個人看的指標,是社會融資總量,減去股票融資,加上財政負債,這個數和GDP的比值,作為實體經濟負債的一個測度。2008年的時候,這個數大約在125%左右,去年底的具體數字沒出來,估計在250%左右。簡言之,從2008年至今的7年里杠杆翻了一倍。現在大家普遍認為杠杆率偏高,風險大,所以「降杠杆」成熱門詞汇。

       《香港商報》:那這幾年中國的高杠杆率具體是如何一步步形成的呢?

       徐建國:2008年以來杠杆率的上升,可分為兩個階段:2008-2011年和2011-2015年。前半段,雖然在后期開始宏觀調控,但主要是寬松的階段;后半段,一直處於緊縮當中。這里有個疑問:是前半段杠杆上升得多,還是后半段上升得多?直覺上看,后半段已在降杠杆,杠杆上升應主要是之前擴張,也就是印票子導致的,但其實不然。2011年的時候,杠杆率在170%左右,比2008年上升了45個百分點。當然,其中「四萬億」貢獻很大。2011-2015年間,尽管在緊縮,但是杠杆率反而從170%上升到250%,上升了80個百分點,幾乎是之前擴張期間上升數字的2倍。所以,目前的高杠杆,主要是2011年以來降杠杆的結果。另外,總量問題是一方面,結構問題甚至更重要。2012年以來的一個情况,是國企加了很多杠杆,而民企降了一點杠杆,這個結構問題使得總體問題更加嚴重。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地方債。前幾年地方政府借債投資基礎設施,而基礎設施的直接回報率低,現金回流慢,依賴於間接產生的稅收。在經濟下行,稅收增速下降的背景下,償債壓力也很大。這樣,潜在的債務風險,就成為一枚不定時的炸彈。

        《香港商報》:為什麼后半段在政府一直試圖降杠杆、收縮的情况下,杠杆率不降反而越高呢?

        徐建國:首先說一下指標。杠杆率有很多測度,但是差別主要在分母上,要麼用總資產,要麼用總收入。前者是資產存量,后者是收入流量。一個重要的考慮是——測量的精度。在計算總資產的時候,犯了不少難,而且資產價格變化大,用成本價加折舊的方法,誤差會很大。所以,個人偏向以收入流量作為分母,尽管流量也有統計誤差,但是應該小很多。而且,收入流量直接關系到償債能力,少繞了一個彎子。說完指標,回到問題。2008-2011年杠杆率的上升,與「四萬億」刺激計劃關系很大。尽管2010年已開始調控,但是力度不大。2011年開始,面臨換屆之前的最后兩年,調控趨緊。但事與願違,2011年的調控,反而增加了杠杆率,原因可以從分子和分母兩方面看。分子上,「四萬億」以后杠杆率已上升。宏觀調控一方面無非是抬高利率,包括隱性利率,統稱為資金成本。在債務率已偏高的情况下,實際效果是增大了分子(債務+利息)。實際上,這幾年實際利率一直很高,數量級在10%左右,是杠杆率快速上升的重要原因。宏觀調控的第二方面,就是經濟減速,也就是GDP變小,也就是分母變小。這樣一里一外,杠杆率進一步上升。此外,還有兩個重要考慮因素:一是宏觀調控降低通脹,使得名義GDP增速進一步下降,這也是分母變小的重要原因;二是降低通脹還有一層意思,債務是名義價格計算,因此通脹降低就是債務存量的價值相對變高。這也增加了杠杆率。上面幾個因素加起來,導致2011年至2015年,杠杆率越降越高。

  98年剝離銀行壞賬可資借鑒

  《香港商報》:這幾年杠杆率越降越高,那如何才能真正地降杠杆?對比國外,有無可供借鑒的地方?

        徐建國:歷史上看,消化債務主要是三條:一是通脹,這是隱性的賴賬;二是經濟增長,這是硬生生增大分母;三是破產重組、兼併收購,這是顯性賴賬,也就是對以前資產重新定價。說白了,就是對以前的錯誤要「認賬」。比較日本和美國,日本從1990年開始,25年來經濟增速依然低,負債率依然高。美國2008年次貸危機,現在資產負債表已基本修復。二者的差异令人詫异。原因當然很多,比如人口結構、移民政策等的不同。但是,有一條很直接,就是日企的破產重組規模太小,壞賬一直賴在那里。美國則好得多,通過大規模的兼併收購進行債務重組,這是企業治理結構中的重要方面。這里想強調的,是「認賬」,就是以前投錯了,現在對錯誤的資產重新估值。100億的投資,10億清理,錯誤「清零」,可從頭再來。反觀中國的情况,所謂企業高杠杆,主要是國企,很多民企兩三年前已降杠杆。當然,民企也有杠杆高的,但這些企業在市場里,對自己負責,并不構成政府財政的負擔。而國企的問題,恰恰是「不認賬」。用一個老詞,就是「預算軟約束」,出了問題找藉口,不認賬。在資本市場不健全和嚴防「國有資本流失」的輿論背景下,國企債務很難重估。回頭看,1998年那一輪剝離銀行壞賬,就是一次「認賬」的行為,希望高層能借鑒。

  收縮銀根或適得其反

  《香港商報》:杠杆率的上升,是因為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啟動了印鈔機,刺激地方政府和企業,特別是國企大規模借貸。那麼反過來看,降杠杆是否應該收緊銀根,少印票子?

        徐建國:收緊銀根不僅效果不佳,還可能適得其反。銀根收緊的意思,無非就是利率上行,經濟增速下行。利率上行,則債務的利息負擔更重了。經濟增速下行,會導致企業收入和利潤、政府的稅收、居民的收入等都會減少。債務負擔重了,還債的收入卻少了,很多借貸者只能借新還舊,結果是杠杆率上升,而不是下降。掰著指頭這麼一算,在高杠杆的前提下收緊銀根會抬杠杆,而不是降杠杆。換句話說,貨幣政策的效果是不對稱的:多印票子升杠杆,少印票子卻不會降杠杆。為什麼會這樣?其中的關鍵,是初始條件不同。杠杆加上去之后,就會產生還本付息的壓力,收緊銀根將進一步抬升杠杆。可以進一步討論的是,給定降杠杆的目標,有什麼政策組合可以選擇,效果如何。看起來,貨幣政策會比較無力。松貨幣不符合結構調整的目標,緊貨幣反而會抬高杠杆,進退為難。這里的關鍵是,貨幣政策作為一個工具,不能同時完成調結構和降杠杆兩個目標。

  時間換空間短期仍持續高杠杆

  《香港商報》:從目前來看,今年開始的這輪降杠杆在政策力度和選擇上將會有哪些改變?這個過程會持續多長時間?

        徐建國:從上述分析來看,貨幣政策不能起到降杠杆的作用。但財政政策的空間依然存在。金融危機以來,中央政府的負債不升反降,從GDP的30%下降到20%左右。尽管地方債從GDP的18%升到28%,但政府總體債務水平并不高,不到GDP一半。在調整經濟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下,適度增加政府負債,增加短期總需求,保持一定的經濟增速。不過,在此過程中,杠杆率并不會顯著下降,而是會維持穩定,甚至進一步上升。但在經濟下滑、結構轉型的情况下,用政府的負債置換企業的負債,有利於短期的調整,并換取調整的時間。另一個可能性,是增加企業的資本金,降低企業的資產負債率。在居民儲蓄率很高的背景下,企業融資并不缺乏資金來源。不過,通過銀行和債券市場融資會增加杠杆,并不會降杠杆。剩下的可能性,是通過股市融資,把居民的儲蓄轉化為企業的股本和資本金,通過增加權益的方式降低杠杆。這里需要做的,是推進IPO註冊制改革。但IPO總量不大,也就千億的規模,短期效果有待觀察。相關的考慮,是推進已上市企業的再融資,改進再融資制度,比如說理順定價機制,在再融資中實行註冊制等等。考慮到再融資的規模已很大,還可以更大,實際的效果會比IPO大很多,多出一個數量級都有可能。在中國的宏觀、金融環境下,股權融資的空間還是很大。

  給企業減稅效果好

  但不管是增加中央政府財政赤字,還是IPO、再融資改革,看起來都有阻力。給企業減稅、減少五險一金等效果可能不錯,一方面可以「降成本」,這是去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的內容,另一方面也可以增加企業資本金。綜合起來看,對未來一段時間杠杆率的判斷,簡單來說,個人認為經濟緊縮局面會持續,國企改革不期望會有什麼進展,企業杠杆率恐難有下降。因此,短期的情况,大概率的可能性,還是以時間換空間,高杠杆將與我們同在。

  金融危機概率小

  《香港商報》:中央在對待地方政府債務問題上已有了應對之策,財政部去年在全國範圍了啟動了3萬億的地方債置換計劃,規模在今年將逐漸放大。然而,外界也會質疑:地方債置換計劃很難觸及到縣市一級。那麼,你認為怎麼破解縣市一級的債務問題呢?

        徐建國:縣市一級的債務問題,一方面問題特別嚴重,另一方面縣市級的財力弱、發展空間小,解決問題的空間也就小。說白了,最后地方政府總是要認賬,通過處理一些資產,在一定程度上適當緩解一下。當然,解決辦法如支持農民工進城定居、廉租房變賣等方式,雖不是最優策略,但可一步步來。不認賬的話,問題只能更嚴重。其中的重要一條,是要給農民進城的身份。關於北京、重慶等地,個人認為大城市債務沒有問題,因為人口繼續涌入,經濟生活繼續擴大,這都是可化解債務的積極因素。北京就不用說了,重慶大不了再賣地。簡言之,經濟增長好的地方,人口聚集的地方,不用太擔心。

  需要徹底改革國企

  《香港商報》:中國經濟持續下行的背景下,國企債務可能會進一步惡化,直接會累及銀行的資產負債表。壞賬率的快速上升,對銀行來說壓力會很大,怎麼解決?

        徐建國:企業經營狀况不好,必然會導致銀行壞賬的快速上升。化解銀行不良的辦法最后無非有兩個:一是貨幣寬松,增加通脹,消化債務,同時刺激經濟增長,把債務消化在增長里;二是剝離銀行不良。而這二者之間的權衡,最終取決於決策者。當然,更根本上的方法,還是國企改革。

        《香港商報》:在外界看來,中國的債務問題已非常嚴重,問題如得不到解決的話,最終發生金融危機的概率有多大?

        徐建國:去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以及年初的權威人士的言論,似乎都傳達了一個信號:不急於刺激經濟增長,而更加注重長期經濟潜力的培育。目前來看,中央債很低,地方債風險總體可控,國企改革裹足不前。因此,估計短期內沒有太大變化。至於會不會因為債務問題發生金融危機,個人認為發生的概率可以忽略。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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