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提起粵語音樂劇，其中不可不提的名字就是岑偉宗，他縱橫香港藝壇逾廿載，由寂寂無聞至今天炙手可熱。他如何運用歌詞打動每個人?多年來又是怎樣的信念推動他邁向成功?岑偉宗近日攜其新書《半步詞》做客香港商務印書館，與大家分享了自己交織音樂和文字的歷程，漫談創作人生。香港商報記者黃鶯

　　劇場特質訓練思維和方法

　　寫歌詞，對不少人來說，是個創意活動。從中學開始，岑偉宗一路做過很多有關戲劇的工作：在香港話劇團搬布景、搞宣傳、編劇、導演，直至2001年，才決定成為專職的填詞人。

　　粵語音樂劇《一屋寶貝》曾在港公演都取得了叫好又叫座的驕人成績，作為該劇的作詞人，岑偉宗亦憑此劇於2012年奪得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原創曲詞獎」。岑偉宗表示，他的作詞生涯於劇場起步，鑒於劇場的傳播方式有限，未必夠得上寫流行曲歌詞那麼容易不脛而走。然而劇場的特質，也訓練了他另一種作詞的思維和方法。

　　岑偉宗認為，填詞是以曲詞去表現人物當下心情、當下行動，要觀眾跟他們同呼同吸。《一屋寶貝》演出了很多次，每次演到戲的中段，不時會聽到觀眾席傳來啜泣聲，又或者撕開紙巾包的聲響。《一屋寶貝》首演於香港文化中心劇場，有一場岑偉宗在劇場外等散場，那邊的帶位員都說爭著來劇場當值。「那次演出沒有字幕，劇中歌詞往往又帶動劇情，我問他們可跟得上劇情，他們說歌詞聽得很清楚，完全跟得上，這當然歸功於演員唱得好，音樂設計好，我也大概知道那齣戲的歌詞寫法可以容易令聽眾一聽就明。」岑偉宗說。

　　無劇本可循創作《十字街頭》

　　岑偉宗不僅為舞台劇音樂填詞，也為電視、電影的主題曲創作過歌詞。岑偉宗表示，舞台劇有劇本在手，岑偉宗在寫詞之時完全明白對方的想法，懂得怎樣配合，但電視、電影就不一定有劇本可參考，如果沒有劇本可循，寫的時候，他就想象電影畫面會有什麼。

　　岑偉宗記得當年創作《如果·愛》的主題曲《十字街頭》就是沒有劇本的。該劇編曲金培達凌晨1點與他見面，告訴他次日早9點要拍的戲需要配樂，讓岑偉宗在開拍前交作品。「他當時只告訴我不要寫流鶯題材里常見到的字詞，所以電影有時是很趕的。」令岑偉宗印象最深的是，金培達解釋電影中的音樂時、說周迅演的小雨站在一條十字街頭，面對一群流鶯，小雨到底要保持自己的純潔還是投入她們，變成她們呢?岑偉宗在寫的時候腦海出現一個十字街頭，一盞街燈放出黃光，畫面就想到這里，凝住了。「我當然沒有劇本可循，只知那是小雨站在沉淪的懸崖。到底是歌唱完了之后就跳下懸崖，還是歌到了一半就往懸崖跳下去呢?我決定讓歌詞內容的角色定位寫得模糊一點，但只要加多點演繹，它就可以賦予場上任何相關的角色。於是，小雨跟流鶯就成了這首歌兩股拉扯的力量了。」

　　痛失父親感悟寫《粉末》

　　最后，《十字街頭》這首歌先在2005年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協會的金帆音樂獎上得到「最佳另類作品獎」。兩星期后，又得到第43屆台灣金馬獎的「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而這兩個獎，亦是岑偉宗填詞以來的第一個正式獎項，對他而言，別具意義，更是莫大的鼓勵。

　　為李宇春演唱的《十月圍城》主題曲《粉末》填詞時，岑偉宗卻是看完戲后才開始寫詞的。「在看完電影后，我抓到了一個畫面，劇中李宇春跟她爸爸吵架之后出街，有一些人暗殺任達華的戲班，李宇春再回來時看到尸體就哭了。因為這首歌是李宇春唱的，所以我就用戲劇的方向去想，抓住李宇春的角色。」岑偉宗講道。先前突然失去父親，歌詞中「一下子成熟，忘了怎樣軟弱」一句正是岑偉宗的心聲。他仿佛在李宇春的角色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父親過身之前我不明白怎樣和家人相處，很不成熟，但是他去世之后，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懂得如何與人相處。」岑偉宗將相似的經歷匯成句句歌詞，更坦言寫完歌詞后自己忍不住哭了出來。

　　至於這首歌為何取名《粉末》，岑偉宗解釋在戲里李宇春最后是被炸彈炸到變粉末的，「我覺得中國人是螻蟻都不止，是塵埃都不止，是粉末。我跟電影公司說，這首歌一定要叫《粉末》，后來很幸運中了標。」

　　《大上海》背后的70個歌名

　　2012年底，作曲家高世章找到岑偉宗說有一出拍杜月笙的電影歌需要落場寫詞，電影大概是男主角人生走到盡頭之時，回首過去，方知心中渴望的只是最簡單的東西。岑偉宗最初交的稿，抽取了杜月笙幾句名言寫進詞里，將「人生最難吃的有三碗面：人面、場面和情面」化成「一輩子最難吃的三碗面/無非是人面場面和情面」般簡潔。歌詞交了，以為一切順利，殊不知過了幾天，高世章來電稱那部電影不是開宗明義拍杜月笙，先前的金句轉眼之間化成一串呢喃，須另找主題。岑偉宗想起蘇軾的《定風波》，蘇軾以這首詞隱喻自己半生宦海浮沉，仕途凶險，走過之后，卻是海不揚波。蘇軾寫的是灑脫，未必全是杜月笙的經歷和心情，但風起雲涌之后，回首之際，猛然醒悟，卻又是這歌要寫的人物行動。於是，就把這《定風波》的詞意套一兩筆進去。這首歌曾經改了不下70個歌名，《定風波》是岑偉宗建議的名字，電影公司怕此名太艱深，問他可另有提議。於是他用老辦法，在歌詞里面找尋擬似「歌名」的字詞，《倦》、《不再少年》、《疲倦人間》，甚至《老井》也搏一搏。最后，電影公司還是覺得《定風波》比較好。

　　岑偉宗的每一首作品，都反映了他對人生的思考，以及如何看待這個世界。他認為成功的作品，是觀眾即使沒有看過戲劇作品，都明白歌詞想表達的內涵，這樣才是有共鳴的，也是他追求的作品高度。

　　作者簡介

　　岑偉宗，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及香港大學教育學院，現為專業填詞人。榮獲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及香港CASH金帆音樂獎。2009年獲香港舞台劇獎頒發杰出填詞獎;同年，由李宇春主唱之電影《十月圍城》主題曲《粉末》獲提名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2011年再憑《張保仔傳奇》，獲香港CASH金帆音樂獎「最佳正統音樂作品獎」。2012年獲香港舞台劇獎頒發新增最佳原創曲詞獎。曾為多出演戲家族音樂劇作詞;并為香港藝術節《情話紫釵》填詞。除原創音樂劇，亦應邀粵譯逾十出外語音樂劇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