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學史上,很多作家的處女作就是他的成名作和代表作,比如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小仲馬的 《茶花女》、莫泊桑的 《羊脂球》、簡·奧斯汀的 《理智與情感》 等,而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在寫他最著名的 《局外人》 之前,24歲那年已經寫了第一本虛無主義小說 《快樂的死》,但因為完成度的問題,此書直至他去世後才得以出版。日前,上海文藝出版社翻譯出版了此書,這也是此書首次出中文版。
阿爾貝·加繆是法國著名的作家、哲學家,“荒誕哲學”的代表人物,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諾貝爾獎獲獎作家之一。處女作 《快樂的死》 幾乎涵蓋了加繆所有的創作和思考的關鍵詞,而且技巧完美,青年加繆的銳氣、敏感和熱情在此書中展露無遺。
它以遊戲人生的情節設計,探討生命的意義
《快樂的死》 講述了主人公梅爾索精心設計了一場謀殺從而獲得了一筆可觀的財富,利用這筆錢他開始追求自己曾經向往的快樂生活,然後事實卻是,有了錢的梅爾索依然不快樂,越富有越孤獨,越自由越彷徨。小說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謀殺案之前梅爾索的生活:貧窮而孤獨,生活按部就班、了無生趣;第二部分是謀殺案之後的梅爾索:獲得了巨額財富,但孤獨仍然如影隨形,四處遊曆,但還是找不到生活的方向,直至最後因疾病而迎來了死亡。在生命的最後,主人公梅爾索方才領悟:快樂的奧秘在於“向死而生”,“他成了眾石子間的一顆石子,在內心的喜悅中,回歸靜止世界的真相”。
寫作 《快樂的死》 時,加繆正處於失戀的痛苦之中,那是一種“毫無熱情且愛情已無法融於其中的孤寂”。1934年,年僅21歲的加繆娶了年輕美麗但吸毒成癮的阿爾及利亞少女西蒙娜·依埃,他一心想挽救她,但竭盡全力也無濟於事。一年後兩人分手。1959年,在去世前一年,加繆在給密友的信中寫道“我所熱愛和忠實的第一個人逃離了我,因為毒品,因為背叛。也許許多事情都緣於此,緣於空虛,緣於對更深刻痛苦的恐懼,然而我已經接受了如此多的痛苦,但是從那之後,反過來,我逃離了所有的人,從某種程度上說,我想要所有人都逃離我。”也因此,故事中的主人公梅爾索如是感悟:“人生顯得如此遙遠,他孑然一身,對於一切和自己都漠然無感。”
在小說中,加繆塑造了一個孤單、敏感的社會邊緣人梅爾索,精神上和世界的疏離使他每一天都處在煎熬當中。小說以遊戲人生的情節設計,探討了生命的意義:在一個人的一生中,如何才能感受到自我的滿足和生命的喜悅? 如何才能在無法逃避的虛無和荒誕中獲得幸福和尊嚴? 這是加繆一生都在思考的問題,而問題的發端和答案都埋藏在這本生前未能出版的處女作裏。
它是一顆飽滿的種子,孕育出日後累累的果實
從 《快樂的死》 中很容易找到加繆的成名作 《局外人》 的影子,就連書的腰封也提示了其中的聯系:“梅爾索的艱困的探索,預告了日後默爾索的方向。”從某種意義而言,《快樂的死》是前傳,是青春豪華版的 《局外人》,場景更絢爛浮誇,言辭更銳利熱烈,然而主題和氣質一脈相承。《快樂的死》和 《局外人》 都是以殺人作為主人公思考“存在”的轉折點———在 《快樂的死》 裏梅爾索通過離群索居的思考最終達致了自我確認,而在 《局外人》 裏則是通過不公平的審訊、關押和處決,迫使默爾索置身於義無反顧的“存在”覺醒中。
長期研究加繆的哈工大人文學院副教授牛競安指出:“隨著時代的變遷,加繆的思想反而比他同時期的某些知名作家更具有普遍性。他對於平庸和苦難的關注,使得他比一般作家更接地氣。即使是常人眼裏破敗、苦痛和貧瘠的生活,他也是真心地愛且努力尋找其中的美。荒誕感、與生活的疏離等恐怕是現代人的平常經驗,但是如何反抗荒誕以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自覺與智慧還是需要我們再認識的。”
加繆曾列出他心愛的十個詞:世界、痛苦、大地、母親、人類、沙漠、榮譽、苦難、夏日、大海。這些詞在他的處女作 《快樂的死》 裏初露端倪,繼而在 《局外人》 《西西弗的神話》 等作品中發揮得淋漓盡致,一直延續到他未完成的遺作 《第一人》 之中。如果說《局外人》 和 《西西弗的神話》 是加繆之後的創作母體,那么處女作 《快樂的死》 無疑就是一顆飽滿的種子,它孕育並滋養了加繆所有關於生命意義的強烈哲學思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