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香港書展前,寫了幾十年評論的香港作家馬家輝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龍頭鳳尾》,小說簡體版日前由北京新經典出版。上周末,馬家輝在北京跟讀者分享了他首次寫作小說的經曆。
長篇小說《龍頭鳳尾》
馬家輝其實是個浪子。人至五十知天命,今年他有五十三歲,“我年齡到了,我要開始思考死亡的問題,我要開始思考接下來事情的安排。”所以有了《龍頭鳳尾》這個故事。
故事背景是1936年到1943年的香港,正經曆中日英戰局,從小人物如買毒品的毒蟲、堂口的爛仔、舞女和車夫,再到杜月笙、戴笠、宋慶齡、宋子文等大人物,就著香港的風雨飄搖,每個人都面臨著各自的生死抉擇。馬家輝以第一人稱講述父輩的江湖恩怨,講述了主人公陸南才從一個平凡的車夫邁向黑幫老大的每一步,以及亂世中各色人的人生軌跡和選擇。
香港導演杜琪峰說:“十個大哥,九個坎坷,很難有好下場。可是黑社會的出現和運作都有特殊的社會文化背景,馬家輝由這角度察看和勾勒香港曆史,很獨特、可觀。”
香港音樂人羅大佑認為說:“香港百年身世變化滄桑,馬家輝透過江湖人物,寫出了變化背後的傳奇,讓我更清楚地看見香港曆史的曖昧和複雜。”
博士、學者、評論人,光環加身,原本以為他的分享會是一場中規中矩的研討,但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他從全智賢的大腿談到“金盆洗撚”談到性侵再談到同性戀,聽他說著一些聳人聽聞的故事。突然想到鬱達夫的那句:“不是尊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江湖和女人,真是一個浪子的標配。
馬家輝
把悲傷留給“丁丁”
“我偶爾會唱歌,有一首陳升的歌叫《把悲傷留給自己》,我念不准,總是唱成‘把悲傷留給‘雞雞’,我老婆聽到了以後就問我:“你有那么悲傷嗎?”
《龍頭鳳尾》的語言中夾雜了許多廣東地區方言,一些讀者吐槽讀不懂,馬家輝說:“語言灌輸在文字裏面,人物的生命力就出來了。我寫的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人,他們中很多都是沒受到過教育的人。所以我必須同粵語來表達當事人的情緒跟感覺。”
不過大家不用太擔心讀不懂,“基本我書裏面用的廣東字,十個裏面有八個是生殖器官,所以你把那些字帶進去就知道了。比如裏面的主人公,有一句口頭禪‘屌’,那就是生殖器官。”馬家輝說。
《龍頭鳳尾》書名典出牌九賭博的一種砌牌、發牌方法,但是最初不是這個名字,也不是這個故事。
“剛開始想寫一個‘金盆洗撚’的事情,所以我的書本來叫《金盆洗》。故事是發生在1967年,有一個幫派的二把手想移民,他老婆不同意,除非他辦一個晚宴叫‘金盆洗撚’——就是要他公開宣布我50歲,我從此不碰其他女人。”
馬家輝說,“我本來是想寫一個這樣的故事,我覺得最後是一個很好玩的想象,最後二把手是後悔了,還是他覺得很可惜?張愛玲的小說裏有一個主人公說:生命裏面有些本領,你學懂不用很可惜。我在想那個二把手也許也是這樣的心情。”
後來馬家輝覺得這個故事太單薄,鋪墊拓展到11萬多字,卻下定決心推翻重來。於是他把1967年宴會往前推到1936年為開端,寫出了18萬字的小說,這個小說等於是1967年的金盆洗撚的宴會的前傳,焦點不是集中在老二而是老大陸南才的故事,一直寫到1941年。
《龍頭鳳尾》的故事發生在1930年代,廣東省某個鎮裏的人,他小時候被他叔叔侵犯了,他覺得羞愧又曖昧,複雜的感覺情緒陪著他長大。長大之後他娶老婆,跟老婆過夫妻生活的時候老婆總是喊他爸爸,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個老婆被她父親侵犯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關系非常荒唐。
“後來他跟老婆的矛盾激化,跑去當兵,後來去到香港,又回到廣州,發現他弟弟已經是幫派的人,之後他在妓院青樓工作,搞出亂七八糟的事情。再後來他又回到香港,因為某些理由他當上一個幫派的龍頭老大,他把名字從陸北才改為了陸南才,想要做南天王。之後他跟以前交往的一個在香港當警察的英國人張迪臣在一起了,1941年底,日本侵略者占領香港,張迪臣變成英奸,到最後發生悲劇,該死的人死掉,不該死的人也死了。”馬家輝說。
“我把陸南才那個故事寫出來,希望讀者能感覺到哀傷。”馬家輝說。
技術、運氣與忍耐
馬家輝的一直持續關注的還有女性與婚姻。
他的《龍頭鳳尾》中,談到一些感動他的女性的故事:“1941年,日本打進香港,先占領了新界,然後占領了九龍半島,跟香港島隔開,英軍守作香港島,他們隔岸炮轟港島,英國軍人都躲在沙包、戰壕後面,躲起來就沒飯吃,誰帶飯給他們吃呢?吧女(酒吧女郎)。吧女每天准時穿著高叉旗袍、高跟鞋,拿著飯壺、湯壺,扭來扭去,把飯跟湯送給英國人,她們為什么這樣做?因為以前她們開酒吧,那些英國軍隊、英國警察就是他們的顧客,是他們的老板,現在你的顧客有難了,她們是來救他們的,多么有江湖道義,多么仗義。”
現場馬家輝也談到了婚姻:“婚姻能夠存在有它的好處,比如說安全感,比如說經濟成本,但是婚姻有時候也有很多問題,維持一個長期而快樂的婚姻,主要需要三方面的因素:第一個需要技術,你知道怎么跟人相處,我們交朋友,你對爸媽、對男女朋友都要有技術,要生氣的時候生氣,該哄對方的時候要哄對方。技術是很不好學的,而且要用生命的代價來懂。”
“第二個條件是運氣。要有很好的運氣,要找好的對手,好像打乒乓球一樣,你有技術,對方沒技術也沒有用,就比如我是一個老文青,我喜歡跟我身邊的人談文學,假如我身邊的人極喜歡吃喝玩,會覺得我無聊,我也會覺得他無聊。所以運氣很重要,要找一個你跟他配合,他也跟你配合的人。”馬家輝說。
“第三個因素是忍耐。不管你怎么樣的好技術、好運氣,生命中、婚姻中、人跟人相處充滿了挫敗、挫折,所以你要懂得忍耐,要懂得忘記,把事情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