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泰斗饒宗頤學術成就卓越，培育英才，聞名遐邇。究竟跟大師學藝是怎樣的呢?曾有幸侍奉在側協助饒公教學，現為中大藝術系副教授唐錦騰在「崇德延年——中大藝術系與文物館藏饒宗頤教授書畫」展的講座中，分享了展品背後與饒公有關的生活軼事和教學理念，讓我們認識饒公真摯的童心。

　　香港商報特約記者 梁美儀

　　今年是中大藝術系甲子之慶，而饒宗頤在過去數十年的歲月中，與中大藝術系結緣甚深。饒公早於1952年已受聘新亞書院任教中國文學系，1973年再任教中大至1978年退休，期間即1975年至1977年兼任中大藝術系教席，1982年起更出任藝術系榮譽教授至今，指導眾多碩士、博士研究生。饒公數10年來懷一顆真摯的童心，不論造學問或培育英才，都是以身作則。藝術系甲子之慶，為此與文物館展出饒公書畫作品共45件，大部分為首次公開展出。

　　●教學以德育為先

　　展覽名為「崇德延年」，表達饒公的育人為本、德育為先教學理念。展品分為「鑑賞題跋」、「臨池摹古」、「自出機杼」、「丹青逸韻」4部分，以呈現饒公精湛的書畫造詣及其與藝術系、文物館之深厚淵源。

　　作品很多是1982及1983年間饒公講授行書、草書及山水畫三門課時臨摹的藏品。中大藝術系副教授唐錦騰回憶，他當年剛大學畢業，有幸侍奉在側協助饒公教學，每當饒公示範臨摹完畢，他都把作品收起來，集中後交給藝術系保管。當年饒公示範每一筆每一畫的情景仍記憶猶新，今次展品對他而言添多一份情感。

　　正因作品是課堂示範，故多無印章、署款。不過從中可觀臨摹範圍極廣，從漢簡、東晉王羲之、唐太宗李世民、北宋蘇軾、黃庭堅、米芾、明初宋克等饒公無不臨寫，且多為整幅通臨。其中，又以米芾、蘇軾、黃庭堅最多。饒公認為初學書法者宜首臨米芾書帖，繼而黃庭堅。唐錦騰當時告之饒公，他臨黃庭堅帖比臨米芾帖順暢。饒公隨即向唐拿過一張4呎長被了一半的紙，示範臨摹米芾《虹縣題詩》，越臨越開心，不斷要唐加紙，直至完成全帖，並即時送給唐。饒公注重身教，知道學生在旁觀看示範用筆、提案才容易吸收。饒公認為學書法先精後博，如奴隸般用功，要臨摹歐陽詢《夢奠帖》50遍才知精髓所在。

　　●學書畫先精後博

　　今次展品內容書法多於畫作，唐錦騰副教授解釋，因課堂示範繪畫需時比較長。即使如此，饒公授課時臨摹千字文仍是通臨全卷，讓學生細味狂草之精髓。如展品中長卷懷素《自帖》一氣呵成，錯落跌宕，正如其落款所謂「疾書」。

　　饒公教學山水畫，認為初學者宜從樹木、石入手，並強調臨摹古畫前，先了解畫家背景。如黃公望之山谷，畫中禪意極濃。饒公先講解道教精神，讓學生對畫家有深厚的理解才臨摹。

　　饒公亦喜歡以詩詞入畫，展場中有饒公仿徐渭之法繪《葡萄》，以水墨設色，筆墨淋漓，自由舒展，並題宋末元初畫家日觀詠葡萄詩句。

　　提起山水畫，唐錦騰有個與饒公有關的難忘小故事。事緣當年有兩個女同學結婚，饒公都繪畫並蒂蓮(荷花)送給她們，唐想當他結婚時，饒公會否一樣畫並蒂蓮呢?還是饒公只限送給女同學不會送給他?當唐錦騰1993年結婚時，他邀請饒公出席婚宴，饒公回應：「我唔得閒。」唐隨口說：「我很喜歡你用北碑畫的八大山人的松樹。」因唐覺得當年饒公以北碑手法畫松樹勝過畫荷花。事情過了一段時間，唐喜出望外收到饒公送的北碑松畫當結婚禮物。

　　●爭競真率顯童心

　　唐錦騰還說了個饒公盡顯童心的軼事。今次展場上，除掛矚目《崇德延年》4字對聯外，另一幅是《一眾山小》，還有一幅全場作品中尺幅最大、氣勢雄勁的草書王維《過香積寺》，三幅皆出自1997年中大藝術系40周年，藝術系與文物館合辦「中國書法國際學術會議」，饒公在書法雅集上即席而作。

　　唐錦騰回憶雅集上有書法家提議饒公書《過香積寺》，饒公欣然接過唐遞上的紙揮寫，寫得起勁時，向唐說：「張大紙給我。」由於紙張過大，饒公索性除鞋踏紙在地上檢視已完成的全帖。

　　饒公不僅有爭競的童心，而且說話真率。唐在課堂上問他知否當今學術界有南饒北季(季羨林)，南饒北錢(錢鐘書)之說。他說錢鐘書是很有學問，但稍後又說：「錢鐘書無寫書法。」

　　一次饒公在歐洲開完學術會議後，順道參觀一個西洋油畫展，一邊看一邊做筆記，逗留很久，同行者催促他也不願走，可見他的好學精神，對不懂的事情是充滿好奇心。

　　●時刻專注重身教

　　唐錦騰說，饒公經常教學生造學問要專注，要用眼臨帖，用心記住每個字的結構。唐車送饒公回家時，發現他不時在大髀上寫字，但為了專心駕車，不便問他寫什麼，因恐有差池，對中國文化史造成傷害。饒公每一刻都專注於學問中，他示範書畫構圖點苔時用筆好重，每一筆都是錐下去，用盡全身之力，經手臂、筆管錐下去，至今百歲仍然如是不忘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