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解，違法犯罪行為是無法徹底禁絕的，但如果法律公正，法規合理，道德能得到撫慰，那么，我們對這個社會就不會陷入絕望，還有寄望於公平、公正的一天。
近日北京大學校友李悠悠實名揭發前北大教授沈陽於20年前性侵女學生高岩並致其自殺之後，這幾天關於此案又有了很多新的進展。
4月6 日北大發出說明，表示對這一情況繼續進行調查;
4 月 7 日，南大文學院、上海師大在相繼發出聲明，對此事表態。
與此同時，多位在20年前參與處分沈陽的北大老師，也接受采訪，解釋了當時的情形;
4月7 日下午，有紙媒記者聯系上在加拿大的李悠悠，她透露：已聯系到其他幾位受沈陽侵害的女生，在適當的時候，將會公開證據。
▲北大處分沈陽時的系主任費振剛：“從師德講，這個年輕老師是有問題的”
事情越來越清晰了，只等待有更多的證據。希望能夠作惡的人能夠得到懲罰，希望逝去的高岩能夠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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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件當中，有三所高校都被卷入其中。這是別的高校“疑似性侵”案當中沒有的;而三所高校，都高調地、及時地發表了聲明，共同指向了沈陽的“師德有虧”，撇清的撇清，負責的負責，都全無包庇之意;這也是近來多所高校“疑似性侵”案中所罕見的。
這才是耐人尋味的。
在4 月 6 日舉報之後，北大表示立即就此展開情況複核，南大稱立即成立工作組對此事件進行研判。很快，北大再次作出正式說明，說明的核心是指出，“經查閱相關材料，二十年前，即 1998 年 3 月，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對這一事件作出事實認定，給出調查結果;1998 年 7 月北京大學對沈陽作出了行政處分。”
也就是說，高岩自殺一事經過北京公安局的調查;其次，沈陽正是因為這件事，接受了行政記大過處分。
▲北京大學發布聲明：1998年對沈陽做出過行政處分
坊間還有關於當時的中文系主任費振剛主張開除、被沈陽的導師陸儉明保下來、送去香港避風頭的情節。記者向二人求證這些說法，二人的反應均是稱“去查檔案”。
南京大學文學院出的聲明，更是釜底抽薪：
北京大學的處分已經證實沈陽的師德師風存在過問題，任何處分都不能代表事實的消亡。
沈陽目前處於等待核查和調查的階段，此階段停止沈陽從事南京大學文學院的教書育人工作。
沈陽已經不適合在南京大學文學院工作，建議沈陽辭去南京大學文學院教職。
此外，多方補充透露的細節還有，當時任南大文學院院長的丁帆表示，他對此毫無所知，但他願為引人錯誤負全責。
沈陽是主動聯系南大、主動表示從北大跳槽至南大申請“長江學者”的;沈陽及北大，未告知南大此前的處分事項;南大文學院在引人的時候沒有做調研，願意為此受處分……
▲南大說明沈陽調入南京大學文學院的經過
4月7日下午，第三所關聯學校，上海師范大學也發表聲明了：停止了沈陽在上師大的兼職工作，不再引進;並且，“決不讓有師德問題教師上講台”。
這是近些年來在媒體上看到層出不窮的高校性侵案，高校老師淩辱學生(包括去世的陶崇園、楊寶德)案中，難得的令人安慰了。
(編注：4月7日下午，沈陽本人針對三高校聲明回複稱：三個大學都拿“師德”說事。請問，這種定性靠什么：哪個正式決定上有這個結論?哪個事實支持這個結論?難道僅僅靠輿論左右?僅僅憑某個人采訪中的回答?這太可悲了吧!)
我曾說過，學校出了負面新聞，有沒有“護校寶”(為了維護學校的好名聲、堅決否認或阻止負面新聞傳播)，是檢驗學校檔次的一個標准;而學校官方是不是"護校寶"，對學校形象的影響，還要大得多。
如今，僅看這件事情，北京大學、南京大學，確實算得上一流大學，沒有遮遮掩掩，勇於承認問題。
尤其是南大文學院，態度清晰，處分有力，領導人也攬下承擔責任，還力圖對一個高校倫理的共同體，進行師德上的追補。
這些做法，當然比遮遮掩掩、甚至強迫陶崇園(自殺)的姐姐向導師王攀道歉的武漢理工大學，要高明得多得多。
▲上海師范大學7日下午就“沈陽事件”發布聲明
我的理解，違法犯罪行為是無法徹底禁絕的，但如果法律公正，法規合理，道德能得到撫慰，那么，我們對這個社會就不會陷入絕望，還有寄望於公平、公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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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的樂觀，都應該是審慎的。
否則，喪事變成喜事，就淺薄了。
實際上，我的朋友圈裏就有若幹位正好是那幾年在北大就讀的，他們談及當時，高岩去世一事沸沸揚揚，而且大家都知道與沈陽有關;還有，沈陽平時師德有虧，上課講黃段子，女生們入學時就被善意提醒“遠離沈陽”，很多細節，都在不同的消息源中得到印證。
而且，舉報人李悠悠也聯系到若幹受害人，有北大的，也有南大的，足以證實其為人了。
再從其得意洋洋的《長江學者自傳》一文中來看沈陽的學術水平、思想境界，甚至標點符號的使用能力，都低得令人哂笑。——這樣人盡皆知的問題人物，是怎么樣爬到中國文科學術界的巔峰的?
▲沈陽在其《長江學者自傳》談及高岩自殺
雖然北大南大都出了聲明，但北京大學二十年前的處分，足夠公允了嗎?
為什么還能允許這樣的人，登上講台;為什么還能允許這樣的人，一再升遷，成為系領導，成為學科帶頭人?而作為一個狹小的學術圈子，不管南大還是北大，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我不太相信，南大文學院的人真的對他一無所知。
中國其他高校的疑似性侵、性騷擾學生的案件，之所以不能像沈陽案一樣得到充分的重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沈陽並沒有一直呆在同一所學校，大家沒有保護他的必要。
北大會認為，人已經在南大了，出示一個舊聲明，就可以充分跟沈陽切割關系了，不會惹屎上身;
南大會認為，事情是在北大犯下的，跟我們無關，我們只是接盤俠，現在不要就行了;何況他現在還想調到上師大?
上師大會認為：對不起，檔案和關系都還沒調過來，這人我們不熟，不要。
▲高岩母親周樹銘《寫給愛女高岩的一封信》(來源：南方周末)
而且，沈陽的真實學術水平如何?又要退休了。北大、南大雖然惜才，但他們的人才本來就很多，多一個少一個，無關宏旨。
但這么湊巧的事情，不多。比如，武漢理工大學需要王攀，沒有王攀，他們這所不大不小的學校的重要學術點可能就沒有了。
廈門大學考古系也需要吳春明，所以即便2014年有了性侵女生的實錘，處分也大事化小，事後複出。
沈陽這件事，如果不是有這么些偶然，加上舉報人李悠悠身在國外，是不是這件事情，就會壓下來了?是不是校方或有關部分，就會一個接一個輪流給舉報人做思想工作，讓她對沈陽發致歉聲明，抱歉影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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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不知道還有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沈陽犯了罪，還僅僅是只能證明他師德失范(我們知道，法律的合法認定，跟事實未必完全一致，如果沒有證據也是徒然);但即便僅是跟學生談戀愛(他已婚已育)，並導致學生因此自殺，這個最底線的認定，他就應該被開除，並且永遠不能登上講台了。
我再重複一下這個結論：性侵，展現出來的更多的是權力的關系。
所以，在美國高等院校中，禁止有共同學術興趣的師生之間有浪漫關系;教授不能是這個學生的學術指導，學生也不能選這個教授的課。這就是為了防止一方利用權勢實行不對等的性關系，防止利益輸送——即便是戀愛，一旦有權力關系，就很難以界定自願與非自願了。
最後，我還有這些疑問：
經過三所高校多次聲明之後，我們的學生們，不管是女生還是男生，他們萬一在遭遇到老師的剝奪淩辱時，是否有申訴的渠道?他們在承受老師的性騷擾時，有沒有機制能幫他們擺脫?為人師表者在證實師德有虧時，學校是維護施害者，還是維護受害者?
如果有在努力解決這些問題，才算是社會有所進步。否則，沈陽事件的得體的處理，就僅僅是不可複制、沒有價值的個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