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易憲容

　　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中國金融市場的利率市場化改革一直在進行，但到現在為止，與成熟的市場相比還是相差太遠，儘管名稱上一樣，但實質內容則是完全不是同一個東西。比如早些時候中國央行的基準利率是商業銀行一年期存貸款利率，而美聯儲的基準利率則是貨幣市場隔夜拆借利率，兩者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中國央行基準利率是直接給商業銀行利率定價，而美聯儲的基準利率則是貨幣市場短期資金的價格，並要通過傳導機制最後到商業銀行利率上。正因為中國央行基準利率不是真正的市場化利率，所以，這種機制容易扭曲金融市場價格，對資源的配置功能自然減弱。不過，今年以來，中國央行看到這個問題，也看到了上海利率(Shibor)培育多年作用不大，所以提出了利率併軌，希望推動利率市場化改革再進一步。

　　商業銀行不願意

　　8月17日，中國央行發布改革完善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形成機制公告。8月25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公告，明確自10月8日起新發放的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利率以LPR為定價基準加點形成，推進貸款利率「兩軌合一軌」。LPR定價機制改革後，在8月份首次報價，1年期LPR原來跌0.06厘，至4.25厘，5年期以上LPR為4.85厘;至今有3個月，1年期LPR累計下降了0.16厘至4.15厘，5年期則下降了0.05厘至4.8厘，央行希望以此引導貸款利率下降，讓低成本的資金流入小微企業及弱勢產業，但實際效果十分有限。單計8月和9月，1年期LPR降幅僅0.11厘，平均貸款利率在9月底為5.62厘，較6月底僅下降0.04厘。

　　央行的貨幣政策報告，是希望完善商業銀行LPR形成機制，通過MPA考核等方式推動銀行更多運用LPR，堅決打破銀行通過協同行為設定貸款利率隱性下限，疏通貨幣政策傳導，推進貸款利率「兩軌合一軌」，以市場化改革辦法促進實際利率水平明顯降低，健全央行政策利率體系，增強利率調控能力。可以說，央行的政策目標非常好，希望改變現行扭曲的市場利率形成機制，並不斷成熟，以此來降低整個金融市場的融資成本，促進中國實體經濟持續穩定發展。

　　但是，現實情況與政策目標相比還是相差較遠。一是在中國當前金融市場的利率形成機制下，對國內的商業銀行是最為有利的，中國銀行業成為全球最賺錢的銀行業。如果通過LPR讓商業銀行的貸款利率降低，改變現行利差水平及銀行利益機制，肯定會損害內地商業銀行業的利益，所以LPR若如中國央行所期望的那樣不斷降低，估計商業銀行是不願意的。

　　低成本資金難入實體經濟

　　二是中國央行引導金融市場的融資成本降低，希望讓這些低成本的資金流入小微企業、流向弱勢產業、流向實體經濟，願望很好，但要達到效果並非易事。這些年來，中國央行統計報表一直在強調有多少資金流入實體經濟，但實際的結果是流入房地產市場。本來按照國家統計局的報表，購買住房都是投資，流入房地產的資金當然不是流入實體經濟了。即使統計上可以把消費性住房購買計入實體經濟，但在沒有明確的稅收政策進行界定時，這種區分是十分困難的。所以，這些年來，中國央行一直在降低融資市場成本，希望讓低成本的資金流入實體經濟，但實際上更多地是流入房地產市場，吹大了巨大的房地產泡沫。可以說，如果沒有商業銀行的信用過度擴張，內地房地產泡沫吹大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商業銀行信用過度擴張與不斷把利率推低有關。

　　各級主事者牟取大利

　　三是金融市場利率機制扭曲，還表現為目前中國金融市場的利率機制存在管制下的利率(比如商業銀行存貸款利率表面上是放開了、市場化了，但相應的監管部門仍然可以用口頭指導方式讓利率在某個水平上)、準市場化的利率(限制商業銀行貸款規模來影響價格水平)、市場化的利率(貨幣市場利率)、正規市場之外影子銀行的利率等。由於這些利率的價格水平相差較大，不僅造成市場的利率形成機制嚴重扭曲，也自然會形成巨大的尋租空間。

　　四是巨大的利率尋租空間不僅讓中國銀行業以市場合法的方式成了最賺錢的行業，也讓內地商業銀行各級的主事者都可輕易牟取大利，而且層級越高牟利越大。最近披露出來的不少銀行業的大案要案(如華融的賴小民、工商銀行上海分行、吉林銀行、恒豐銀行等)貪污額極大，就在於中國金融業為國有佔主導，這些中國銀行業的主事者們具有無限大的權力，而且很難監督。這種無限大的權力主要表現就在於主事者掌握融資成本低的資金，用這些低成本的資金來攫取個人利益。所以，國有佔主導的中國金融業，有絕對權力的金融機構主事者，這些根本上的制度不改革，低成本的資金是否真正流入實體經濟是不確定的。

　　所以，推進貸款利率「兩軌合一軌」，並讓LPR逐漸成為中國金融市場的基準利率，中國央行的願望很好，但是要達到目標並非易事，央行在嘗試，有可能同樣走到上海利率之路上。因為，由目前的一年期存貸款為基準利率切換到LPR並不存在一條理論邏輯及市場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