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脱口秀”背后,尴尬或水土不服?

2020-04-30
来源:澎湃新闻

  疫情的发生让艺术行业限于某种困顿之中,艺术机构希冀通过线上方式弥补线下无法开展的缺失;而在这背后艺术创作者和从业人员的未来也陷于不确定之中。澎湃新闻试图通过从事艺术行业各环节工作的个案,以了解该行业在这一特殊时期的状态,以及他们此时的思考。

  本期讲述的是“艺术脱口秀”从业者罗依尔,从美术馆公共教育起步,到剧场售票脱口秀的演绎,罗依尔收获了不少“粉丝”。疫情的到来,让他将“脱口秀”开到了直播平台,从“白盒子”到“小屏幕”,艺术离开了自己的带有仪式感的“主场”,是否会落到哗众取宠的尴尬境地?


  2019年夏,罗依尔在剧场以敦煌为主题演绎“艺术脱口秀”。

  提起罗依尔的名字,艺术爱好者应该不陌生。微卷的头发、黑边框圆眼镜、西装马甲领带的配搭。这是罗依尔每次出场的打扮,似乎也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人设”的一部分——不走寻常路的艺术推广人、以一种讲究的形态,“段子手”式讲述美术史,他的“粉丝”爱称他为“老罗”,他讲述的美术史也就成了“老罗讲故事”。

  虽然“艺术脱口秀”这种“非严肃”的讲述方式并非被完全认可,却也成为一种品牌,从美术馆公共教育平台起步,到剧场售票脱口秀的演绎,罗依尔也在不断打磨内容,但“艺术”终究是小众的,尤其是疫情之下,美术馆公教活动和剧场演出均未开放,罗依尔也切实感受到关注艺术的人比以前少了,此时艺术普及化教育又将如何进行?

  从美术馆到剧场,以“段子”讲述美术史

  2012年,罗依尔从法国INSEEC高商艺术产业硕士毕业后进入中华艺术宫工作,但不久后,他自立门户,经营起了艺术普及教育,从美术馆公益讲座,到美术馆展览导览,再到人民大舞台的售票脱口秀演出,罗依尔赶上的全民化艺术普及教育的热潮,而且粉丝群也从白领发展到了小学生。当然这些小学生也并非一张白纸,他们往往对艺术有着自己的兴趣。

  在做脱口秀三年多的时间中,罗依尔也在思考从门外汉到读懂名画有多难?如何将美术学院课堂上的艺术史课,变为一种“普知”教育,让多年龄段的观众都可以耐心地听?他寻找到所谓“艺术段子”的方式,在“达芬奇是个PPT创业玩家”、“印象派有种看韩剧的感觉”等接地气的表述中,让更多的人走近艺术作品。

  近一年来,除了艺术场馆的公教邀约,罗依尔每月在上海人民大舞台演出一场脱口秀,在2019年夏天一场以敦煌艺术为主题的脱口秀中,门口还出现了倒票的“黄牛”,可见罗依尔的影响力。但这种影响力大部分还要归于敦煌艺术本身。罗依尔也坦言,除了敦煌、卢浮宫、达芬奇、梵高等艺术“大IP”外,艺术的关注度还是有限的,每次也都要为票房挣扎,但无论如何,在剧场里讲艺术史也是难得的创新。

  然而,疫情发生后,剧场暂未开放,美术馆公教活动和展览导览暂停,与艺术行业的其他业态一样,罗依尔和他的团队开始转战网络,在“哔哩哔哩”网站(B站)上推出直播课程。

  或许是想贴合受众,罗依尔在B站上推出的课程名为“艺术动漫课”,作为一名“资深二次元宅男”,他从动漫的角度解析艺术史上的经典作品。比如,日本动漫圣斗士与古希腊文明和文艺复兴的关系、九色鹿与敦煌、动漫中的俄狄浦斯情节,再到时下热门的宫崎骏与葛饰北斋的关系,以及日本当代艺术家奈良美智等是否被动漫启发等议题,虽然这些议题本身有着学术的含义,但是“燃”成为了议题的外衣。

  比如在“宫崎骏与葛饰北斋”的一节中,罗依尔从葛饰北斋和印象派角度出发,讲述西方绘画中传承自古希腊传统的古典人体在工业革命后被印象派风景取代,同时寻求变革的西方艺术家从浮世绘作品中了解到了东方美学和哲学观念,尤其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而到了20世纪末,同样带着东方自然观的宫崎骏动画被广为认可,而此时的世界更是前所未有地面临着城市跟自然的对立,宫崎骏影片中能与自然万物对话的主人公(多为孩子),也是东方“泛神论”的体现。这两位高龄依旧创作不辍的日本艺术家都被罗依尔定义为“绘画原教旨主义”,在直播中,罗依尔还列举了在每秒24张手绘图中,宫崎骏会细致到每一帧海浪怎么动,这又让人想到了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所表达的意向。

  当然在直播讲述这一段中,罗依尔会加入比如“宫崎骏教会我们怎么不恋爱”等笑点以“抓住”观众。虽然B站授课的形式在其他行业早有实践,但做艺术直播是让艺术走入民间还是跌下神坛?


  罗依尔在疫情期间在“B站”以动漫切入讲述艺术史的海报

  在艺术的“客场”,是否还能发生感动

  从剧场到网络,观众也从一种关掉手机、全情投入、在笑声中了解艺术史的状态;到一部手机,一端对着镜头演绎,另一端或坐或卧、闲散地听。罗依尔也真切地感到在网上缺少最直接的互动,自己无法在第一时间接受到自己抖出的“包袱”是否有“响”。同时在网上讲述的主题也从相对严肃的艺术流派,到谈及名画中的美食、名画中的猫猫狗狗,尽量从一些认知度高的角度切入艺术史的讲述。

  然而,与电影、电视剧、游戏相比,在手机上呈现作品或展览并非是艺术的“主场”,艺术的主场始终在“白盒子”式的美术馆里,直播中没有专业的“编剧”、剪辑和配乐,其连贯性和吸引人的程度甚至不及纪录片。

  在一些博物馆和美术馆的直播中也不难发现,“主播”多为展览讲解员,并沿用以往展品讲解的方式,配以镜头的切换。在直播时代,这种相对传统的讲述方式,如同坐在篝火边听长老讲述古老的故事,但对故事的讲述者有很高的要求,如何抓住手机另外一端观众的注意,对“主播”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毋庸置疑的是,从“白盒子”到“小屏幕”,艺术来到“客场”,拿着手机看艺术直播,无论是艺术作品的画质还是内容,都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加之疫情期间,公众看艺术的意愿本身就有限,再去掉了美术馆空间的仪式感,手机之上,艺术的风采不及“动物森友会”等小游戏或番剧。等到疫情结束,当公众带着仪式感地回到美术馆,是否会发出艺术可以救赎人心的感叹,需要艺术教育在日常之中潜移默化中的滋养。

  从场馆讲座、剧场的售票演出,到在B站上的直播,如同疫情发生后艺术行业的其他形态一样,罗依尔及其团队“壹树花开”的艺术课程也从线下变为线上模式,如何凸显线上的优势,同时在直播之中遵循自己的品质?

罗依尔“B站”直播截屏

  “直播需要‘技巧’,需要‘标题党’效应、需要‘吊胃口’、‘抖包袱’,‘刷弹幕’互动,而且还需要‘设置’语气的抑扬顿挫、以及一些小手势。”罗依尔说,“面对一些在可复制时代早已耳熟能详的图像,直播的画质和震撼力是劣势,但其优势是可以在屏幕上缩放,当讲到某一点是可以直接以图像的形式引导观众的目光去搜寻。”

  即便如此,在一场1小时的、与美术史相关的直播中,全程观看的观众大约只有3成,“推门”看一眼,又马上离开的也大有人在。相比之下,艺术史的课程在“喜马拉雅”“理想国”等平台上,早已以音频的方式存在和发展了近两年,这种带着学术性质、中间媒介的讲述,也被认为比拿着手机、看着屏幕的直播更合适现代的生活。

以往观众在博物馆(美术馆)的看着方式

  疫情之下,艺术开始“直播”也被认为是一种倒逼,而在未来,艺术机构是否以此契机、深化艺术普及的多种思路?如今开发的网上模式,又将如何反过来影响美术馆的现场体验?

  起步于美术馆的罗依尔,也提出了未来美术馆导览服务的构想:依托过去已经存在的展签扫码的方式,以大数据的方式针对不同年龄段、兴趣点的观众,推出不同的观展动线和讲解模式。比如针对在不同画面面前的停留时间,计算出该观众的欣赏趣味,在移动端提供个性化的导览。同时一些延伸展品背景信息的视频,是不是有可能作为艺术教育的一部分在日常有针对性地推送给观众。让线上线下构成一种有机的互补模式。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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