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是錢鍾書誕辰110周年紀念日。世人多稱他為博學鴻儒,但他更是一位踏踏實實的作家、學者。不務虛名,澹泊自守,他沒有所謂的「氣勢」與「派頭」,有的只是嚴謹認真的治學態度。
打開《圍城》,精妙的比喻讓我們耳目一新;打開《管錐編》《談藝錄》《宋詩選注》,我們又驚訝於錢鍾書的博學。世人對他的天賦讚嘆不已,但錢鍾書博學多識,除了天賦外,更來自於他一絲不苟、勤奮過人的讀書精神。
像小兒吃零食那樣讀書
1929年,錢鍾書考入清華外文系,一進校就立下志願「橫掃清華圖書館」,終日博覽中西新舊書籍。到了牛津大學後,他更是把精力都花在大學的博德利圖書館。博德利圖書館藏書名列世界前茅,這引起錢鍾書極大興趣,自喻是一隻「東方蠹蟲」,要在此處暢飲飽餐。
於是,錢鍾書便戲稱博德利圖書館為「飽蠹樓」。據錢鍾書妻子楊絳回憶:錢鍾書整日徘徊在「飽蠹樓」,將深奧的哲學、美學等大部着作,像小兒吃零食那樣吃了又吃,厚厚的書一本本漸次吃完。重得抬不動的大字典、辭典、百科全書等,他亦摸着字典逐條細讀。
錢鍾書不僅讀「大經大典」,還讀西方的通俗小說和俗語詞典,有大江大河不拒細流之意。他在《讀〈拉奧孔〉》中曾說:「倒是詩詞筆記里,小說戲曲里,乃至謠諺和訓詁里,往往無意中三言兩語,說出了益人神智的精湛見解,含蓄着很新鮮的藝術理論,值得我們重視和表彰。」
不斷添補的讀書筆記
因為「飽蠹樓」的圖書不外借,到那裏去讀書,只准攜帶筆記本和鉛筆,書上不准留下任何痕跡,只能邊讀邊記,錢鍾書做筆記的習慣就是在那時候養成的。有人說,錢鍾書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他本人卻不以為意。他只是肯下工夫,不僅讀,還做筆記;不僅讀一遍兩遍,還會讀三遍四遍,筆記上不斷地添補。楊絳曾說,「無數的書在我家流進流出,存留的只是筆記,所以我家沒有大量藏書。」錢鍾書去世後,楊絳將他的筆記進行反覆整理,分出三類。
第一類是外文筆記(包括英、法、德、意、西班牙、拉丁文)。除了極小部分是在打字機上打的,其餘全是手抄。筆記上還記有書目和重要的版本以及原文的頁數。錢鍾書讀書也不忽略學術刊物,凡是着名作家有關文學、哲學、政治的重要論文,讀後都做筆記,並記下刊物出版的年、月、日。
第二是中文筆記。這部分筆記支離破碎,而且都散亂了。錢鍾書這些筆記,都附帶自己的議論,亦常常前後參考、互相引證。以後的筆記都親自記下書目,也偶有少許批語。中文筆記和外文筆記的數量,大致不相上下。
第三類是「日札」——錢鍾書的讀書心得。日札共二十三冊、二千多頁,分八百零二則。每一則只有數目,沒有篇目。日札基本上是用中文寫的,雜有大量外文。不論古今中外,從博雅精深的歷代經典名着,到通俗的小說院本,以至村謠俚語,錢鍾書都互相參考引證,融會貫通,而心有所得。但這點「心得」還待寫成文章,學術着作《管錐編》裏,都是日札里的心得經發揮充實而寫成的文章。
夫妻二人的「讀書競賽」
錢鍾書和楊絳在國外留學期間,曾展開「讀書競賽」,比比誰讀的書多。1935年年終統計,兩人所讀的冊數不相上下。不過,換個角度看,是楊絳「輸」了:楊絳讀的多是小冊子,錢鍾書讀的多是大部頭;楊絳把中文書也計算在內,錢鍾書只計算外文書;讀書筆記方面,錢鍾書不僅做,還做得十分詳細。
楊絳、錢鍾書與女兒錢媛,1981年攝於三里河寓所
錢家人說錢鍾書「癡人有癡福」。楊絳也覺得,錢鍾書作為書癡,倒真是有點癡福,「供他閱讀的書,會從各方面源源供應,新書總會從意外的途逕到他手裏。他只要有書可讀,別無營求。」
如果說,《管錐編》、《談藝錄》的作者是好學深思的錢鍾書,《槐聚詩存》的作者是「憂世傷生」的錢鍾書,那麼《圍城》的作者,則是「癡氣」旺盛的錢鍾書。
夫妻倆日常相處,錢鍾書常愛說些傻話,然後再加上創造、加上聯想、加上誇張,楊絳常能從中體味到《圍城》的筆法,「我覺得《圍城》裏的人物和情節,都憑他那股子『癡氣』,呵成了真人實事。」
當然,錢鍾書畢竟不是個不知世事的癡人,也不是對社會現象漠不關心,所以小說里各個細節雖然令人捧腹大笑,但全書的氣氛,正如小說結尾所說,「包涵對人生的諷刺和傷感,深於一切語言、一切啼笑」,令人迴腸盪氣。
「我平生志氣不大,就想竭盡畢生精力,做做學問。」錢鍾書的一生雖歷經風雨,但他始終保持着對中華文化的熱情,用滿腹才華和生花妙筆為世界的知識寶庫積累着財富。今時今日,對先生最好的紀念應該是認真地研究他的着作,學習他崇高的精神和品格,發揚他博大而謹嚴的學術風範。